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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了。”

伯爾自己打住了一連串的問話,仔細打量著我。我感覺就像是被一個巨大的嬰兒盯著。“這件事你能處理得了,對不對?不會有太大的壓力吧?你那個時候可幹過不少好事。你也是個有感情的人,在我看來,咱們這個機構裏有些娘娘腔的家夥可不是這樣。”

“我為什麽會有壓力呢?”

沒有回答。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作答。他厚厚的嘴唇翕動著,好像在嚼著什麽東西。

“看在上帝的分上,這年頭誰還相信婚姻那玩意兒?”他說道,他那懶洋洋的地方口音變得更重了,仿佛是徹底拋掉了束縛,“你要是想跟那姑娘一起過,我就建議你這麽幹。我們已經查過她的底細了,根本用不著擔心。她不是扔炸彈的,不是什麽組織的秘密支持者,也不是吸毒鬼,你有什麽可擔心的?她是個好姑娘,生活方式也挺好,你這家夥還真走運。這件事你到底是想接還是不想接?”

一時間我竟然說不出話來。伯爾知道我跟薩莉的風流韻事,這沒什麽奇怪的。在我們的世界裏,像這樣的事你得自己寫到報告裏去,要不然報告就會找你的麻煩。我已經硬著頭皮主動向人事組的頭兒做了匯報。讓我啞口無言的並不是伯爾已經知情,而是他有本事讓人感到親近,能那麽快地深入我的內心。

“只要你肯罩著我,給我提供資源,我當然就會接。”我說道。

“那就開始幹吧。隨時向我匯報,不過也別沒事總匯報——別跟我胡扯,有什麽壞消息一定要直接告訴我。他是個沒有個性的人,咱們的這位西裏爾。我敢說,你肯定看過羅伯特·穆齊爾161的書,對不對?”

“恐怕沒看過。”

他拽出了弗雷溫的档案。我用“拽”這個字,是因為他那雙面團似的手上看不出一丁點兒做過事的痕跡:現在我們要來瞧瞧這雙手該怎麽搞開這份档案,現在我們要來看看這雙手要怎麽對付這個叫鉛筆的奇怪玩意兒。

“他沒有任何嗜好,除了音樂之外沒有什麽固定的興趣,沒有老婆,沒有女朋友,沒有父母,沒有經濟顧慮,連古怪的性偏好都沒有,可憐的家夥!”伯爾喟嘆著翻到了档案的另一部分。他怎麽有時間去看档案的?我在心裏自問。估計是在淩晨的時候。“還有,像你這樣經歷豐富的人,整天幹的事就是去對付現代文明和文明造成的種種不滿,不學習點羅伯特·穆齊爾的智慧怎麽行?這個問題有空的時候你必須給我好好回答。”他舔了舔大拇指,翻到下一頁。“有五個。”他說。

“他不是獨生子麽?”

“不是說他的兄弟姐妹,你這個傻瓜,是他的同事。弗雷溫那個沉悶無聊的譯碼員辦公室裏有五個工作人員,他是其中之一。他們幹的活都一樣,級別都一樣,上班時間都一樣,腦袋裏轉的下流念頭也一樣。”伯爾直直地盯著我,之前他還沒這樣幹過,“如果真是他幹的,那麽是出於什麽動機?寫信的人沒說。這一點挺奇怪。他們通常都會說的。也許是出於厭倦——這個動機怎麽樣?厭倦和貪婪,如今就只剩下這兩樣動機了。還有報復,報復是永恒不變的。”他又低下頭看档案,“只有西裏爾一個人沒結婚,注意到了嗎?他是個同性戀。我也是。我是同性戀,你是同性戀。我們全都是同性戀。問題是最後到底是哪一部分自我占上風。他沒頭發,看到了吧?”他沖著我晃了晃弗雷溫的照片就繼續往下說了,我只瞥到了一眼。他的精力充沛得嚇人。“不過禿頭也算不上是什麽罪過,我得說,就跟結婚一樣。這個我應該知道,我都結過三次婚了,還沒算完。那可不是什麽普通的告發材料,對不對?所以才讓你到這兒來。那封信說到了點子上。你該不會覺得信是莫德裏安寫的吧,啊?”

“他幹嗎要寫信?”

“是我在問你,內德,別跟我耍花招。惡毒的想法才能讓我繼續下去。說不定莫德裏安覺得自己要回莫斯科了,想在身後制造點小混亂。莫德裏安可是一只專搞陰謀詭計的小猴子,他要是動起腦筋就是這樣。他的档案我也看過了。”

什麽時候看的?我又想道。你到底是怎麽抽出時間的?

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裏,伯爾的思路跳來跳去,把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拋給我,看看我會作何反應。等到我終於精疲力盡地回到等候室,迎面又撞上了彼得·吉勒姆。

“見鬼,倫納德·伯爾到底是什麽人?”我問道,還覺得有點頭暈眼花。

彼得見我竟然不知道,顯得很吃驚。“伯爾?我親愛的老夥計,倫納德多年來一直是史邁利的王儲啊。喬治當年在萬靈節162的時候救了他,要不然他可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