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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勒姆挨近他身邊,似乎努力催促他前進。他聽見輕微的腳步聲,是托比的監守員一個接一個地聚集在光暈邊緣,在寨壘的安全庇護下,屏息等待目標的出現。突然之間,他就站在那裏,就像一個神不知鬼不覺溜進擁擠廳堂的人。他瘦小的右手空空地垂在身側,左手怯怯地橫過胸前,拿著一根煙。一個小個子的男人,沒戴帽子,背著背包。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光暈裏,史邁利看見他的臉,刻滿歲月痕跡,飽經旅途風霜,雪花染白了一頭短發。他穿了一件臟兮兮的襯衫,打著黑領帶,看起來就像要去參加朋友葬禮的貧民。刺骨寒風讓他縮緊臉頰,年歲益增幾分。

他們面對面;他們可能隔了一碼的距離,比在德裏監獄時來得遠。史邁利聽見更多的腳步聲,這次是托比笨重遲緩地從觀測台的木梯上走下來。他聽見輕輕的話語和笑聲;他認為自己甚至聽見了輕輕的拍手聲,但他永遠不會知道是不是幻聽;到處人影幢幢,但一站到光暈中,他就很難看得清。保羅·史柯戴諾悄悄向前,站在卡拉身邊;尼克·狄·席爾斯基站在另一邊。他聽見吉勒姆叫某個人在他們下橋之前去把該死的車開過來,載他回去。他聽見某個金屬的東西掉落在鵝卵石上的聲音,他知道那是安恩的打火機,但其他人似乎都沒注意。他們又交換了眼神,也許在那一瞬間,兩人都在彼此身上看見自己的一部分。他聽見汽車輪胎的吱嘎聲,車門打開的聲音,發動機的運轉聲。狄·席爾斯基和史柯戴諾走近車子,卡拉與他們一起,盡管他們並沒碰他;他似乎已習慣於囚犯的那種順從態度;他已在嚴格的學校裏學到了這一切。史邁利向後退,他們三個慢慢地在他身前走過,全都全神貫注、一本正經地注意著他。光暈裏空無一人。他聽見車門關上,車子開走的聲音。他聽見另兩輛車跟在後面,也或許是一起離開。他沒目送他們離去。他感覺到托比·伊斯特哈斯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也看見托比的眼中閃著淚光。

“喬治,”托比開口說,“你這一輩子,真是精彩!”

但是,史邁利的不為所動,讓托比放開了手。史邁利迅速走出光暈。安恩的打火機唾手可得,就在非常接近光暈的地方,斜斜躺著,在鵝卵石上像黃銅般閃閃發亮。他想過要撿起來,但卻似乎沒有必要,其他人也似乎都沒看見。有人握他的手,有人拍他的肩。托比迅速制止他們。

“保重,喬治。”托比說,“一切順利,聽到了嗎?”

史邁利聽見托比的團隊一一離去,最後留下來的只有彼得·吉勒姆。沿著堤防走回一小段路,幾乎到了十字架矗立的地方,史邁利再看了橋一眼,仿佛想知道有沒有任何改變,但顯然沒有,只有風勢微微加強,雪花仍四處飛旋。

彼得·吉勒姆碰了碰他的手臂。

“來吧,老朋友,”他說,“該是睡覺的時間了。”

史邁利習慣性地摘下眼鏡,心不在焉地用領帶寬的一頭擦拭,盡管他還得從斜紋軟呢外套裏拉出領帶。

“喬治,你贏了。”他們慢慢走向車子時,吉勒姆說。

“是嗎?”史邁利說,“是的,沒錯,我猜我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