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麗澤(第9/9頁)

威斯特貝非常生氣。他要求弄清楚山姆·科林斯在香港搞什麽鬼,也想知道科林斯在柯案扮演什麽角色。我從沒看到過他這麽激動。我問他,為什麽認為科林斯人在香港。他的回答是,他當晚在半山看見了科林斯——十一點十五分——坐在車子上,車子停在星辰崗附近一處平地,停在路燈下,假裝看報紙。威斯特貝表示,科林斯采取的位置可清楚看見麗姬·伍辛頓位於八樓的窗戶,因此威斯特貝認為他正在進行某種跟蹤任務。當時徒步中的威斯特貝,堅稱“差一點忍不住走向山姆,劈頭問個明白”。然而沙拉特的訓練約束了他,他繼續往山下走,沒有過街。然而他也宣稱,科林斯一見到他,立刻發動引擎,全速向上開去。威斯特貝記下車牌號碼,正確無誤。科林斯證實了其余部分。

遵照我們在此偶發事件中同意采取的立場(你於二月十五日發的電報),我給了威斯特貝以下的答復:

一、就算那人是科林斯,圓場也無權控制他的來去。科林斯在疑雲遮天時離開圓場,在“墮落”之前。他是個已知的賭徒、浪人、奸商等等,東方是他的自然棲息地。我告訴威斯特貝,若認定科林斯仍為圓場服務,或更糟的是認定他插手柯案,威斯特貝未免也太愚蠢了。

二、我對他說,科林斯的臉型很普通,五官端正,留小胡子等等,跟倫敦一般的皮條客沒兩樣。我質疑的是,在晚上十一點十五分,威斯特貝如何肯定馬路對面的人是科林斯。威斯特貝反駁說,他的視力超出正常人的標準,山姆的確正在看報紙的賽馬版。

三、再怎麽說,我問威斯特貝他自己當時在做什麽,晚上十一點十五分在星辰崗附近閑蕩。答復是,與一群合眾國際社記者喝完酒,希望叫輛出租車。一聽到這裏,我假裝勃然大怒,對他說,跟合眾國際社的人喝酒狂歡後,就算五碼外來了一頭大象,也沒有人看得到,更別說二十五碼外的山姆·科林斯,在車上,在大半夜裏。就此打住,我希望。

毋庸置疑,史邁利對這件事極為關切。科林斯的部署,只有四人知悉:史邁利、康妮·沙赫斯、庫洛以及山姆本人。傑裏竟然撞見山姆,為原本已充滿變量的行動增添了焦慮。然而庫洛為人圓滑,自認已消解傑裏的疑心,庫洛是不二人選。稍微可能的是,如果一切皆依規矩行事,庫洛可能會自行調查半山當晚是否真有合眾國際社設宴一事。若得知並無此事,他可能會再度質問傑裏,要他解釋為何出現在星辰崗一帶。果真如此,傑裏可能會大發一頓脾氣,再編出另一套無法查證的說辭,比如說,他會推說他看上一個女人,庫洛少管閑事。幾場爭論下來,加分減分之後,結果只會導致不必要的嫌隙,也會造成先前那種“要不要隨便你”的情況。

史邁利身負重重壓力,既要持續不懈尋找納爾森的下落,每日又必須與表親開會,在白廳走廊上又必須打後衛戰,在這種情況下,眾人往往期望他本該依個人寂寞的經驗推論以下經過,但這種要求不近人情:當晚傑裏無心睡眠,也不需人陪伴,漫步在人行道上,不知不覺間來到麗姬住處外,徘徊不去,如同史邁利經常從事的夜間漫遊,不確定自己想要什麽,僅抱渺茫的希望,盼能看她一眼。

事件接二連三發生,快得讓史邁利無神分心關照上述小事。這不只是因為從第八天之後,圓場實質上進入了戰時狀態;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各處都有的寂寞人假設沒人像自己一樣寂寞,這算是一種可以諒解的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