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德累斯頓群塑(第3/3頁)

他們離開後,他又是孤身一人了。他仍未開始處理不在家時積攢起來的大批信件。布萊克威爾商店的傳單和商品目錄,肥皂商的賬單及常規募捐,冷凍青豆優惠券,橄欖球比賽下注單,還有一些仍舊躺在門廳桌子上未被拆封的私人信函。他把它們帶進會客廳,在扶手椅上坐好,然後優先拆閱私人信件。有一封是麥斯頓寄過來的,他帶著一種近乎窘迫的心態閱讀著。

我親愛的喬治:

從吉勒姆口中得知你的遭遇,我感到非常難過,希望此時此刻你已經完全康復了。

你應該記得在不幸發生之前,你在一時沖動之下給我寫了一封辭職信,而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是肯定不會當真的。有時候事情一並壓過來,我們看問題的準確度就會下降。但像我們這些資歷豐富的老手,喬治,是不會輕易把舊交拋棄的。等你徹底康復後,我希望你能夠立刻重新歸隊,而同時,我們會繼續把你視為部門當中的老資格忠誠員工。

史邁利把它放到一邊,繼而查看下一封。有那麽一會兒,他沒有認出筆跡;有那麽一會兒,他用一種冷淡的眼光掃過瑞士郵票與奢華的酒店信紙。突然,他感到一陣輕微的不適,他的視線模糊了,手指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拆開信封。她想幹什麽?要錢的話,他擁有的她全都可以拿走。錢是他的,他想怎麽花就怎麽花;要是耗費在安恩身上能讓他高興,他會那樣做的。他已經沒有別的東西能給她了——能給的她早已拿走。拿走他的勇氣、他的愛情、他的憐憫,快活地用她那小珠寶盒裝走;當時間過得緩慢,令人感覺無聊的時候,便間或沐浴著古巴的陽光,撫弄著它們,以度過剩余的午後時光;當在新歡眼前時,或許會炫耀它們;甚至當其他人前前後後給她捎來類似的玩意兒時,會拿來作一番比較。

我親愛的喬治:

我想給你一個提議,盡管任何紳士似乎都不太可能接受。我想回到你身邊。

一直到月底,我都會在蘇黎世的巴爾拉克酒店。讓我知道你的決定。

安恩

史邁利拿起信封,查看背面:“胡安·艾維達夫人58”。不,沒有任何一個紳士會接受這種請求。在安恩跟著她那甜蜜的拉丁情人和他那甜橙般的笑靨離開的那個白天,沒有任何夢想還能殘存。史邁利曾在一則新聞片段裏看到艾維達在蒙特卡洛贏了場比賽。他記得自己最反感的就是艾維達胳膊上的毛。戴著護目鏡,沾著機車油,頂著那個滑稽可笑的桂冠,他看起來活生生就是一只從樹上摔下來的類人猿。他身上那件白色的短袖網球衫經過比賽之後竟然還能保持一塵不染,與那兩只黑乎乎的猿臂形成強烈反差。

這就是安恩。讓我知道。補救你的生命,看它是否能夠再度復原,然後讓我知道。我厭倦了我的情人,我的情人也厭倦了我,讓我再次侵擾你的世界,我的已經了無生趣了。我想回到你身邊……我想,我想……

史邁利站了起來,那封信還捏在手上,他又站到那群瓷制塑像面前。他停駐了數分鐘,一個勁兒地盯著牧羊女。她真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