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們從不打烊(第2/3頁)

“繼續。”

“外交部的人事局長一個電話打到我們這邊來,要找顧問的號碼。說是安全局以後再也不許滋擾他們的員工,芬南這個職員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而且有真材實料的,諸如此類的話講了一通……”

“他確實是啊。確實是的。”

“那邊還說,整件事確鑿地證明,安全部已經無法無天了——在真正的威脅之下,蓋世太保這一套壓根兒沒有用,然後又是長篇大論說啊說啊……我把顧問的號碼給了他,趁他還在那邊狂罵,我在另外一台機子上打了個電話。外交部部長一掛斷,麥斯頓正好接起了,於是我就把這消息告訴他。那時候是十二點二十分。到一點鐘的時候,麥斯頓來到這裏,精神狀態就跟早產孕婦似的——第二天一早他就要跟部長匯報情況。”

接下去大家都沒有做聲,吉勒姆往杯子裏放了些咖啡粉,然後從電熱水壺裏倒了點熱水。

“他這個人怎麽樣?”他問道。

“誰?芬南嗎?呃,要是在今天之前,我還有把握能跟你說說。但現在,他真是讓我想不通。你看,他很明顯是個猶太人,來自一個循規蹈矩的家庭,但在牛津卻能把所有東西都拋掉,直接當了個馬克思主義者。有很強的洞察力,有教養……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吧。說話柔聲細氣的,而且善於傾聽。受過高等教育;你也知道,資料還是很詳實的。但當然,不管揭發他的是誰,說的都是實話:他確實是黨員。”

“他多大年紀?”

“44歲。看起來要顯得老一點。”史邁利邊打量這間房,邊繼續說下去:“挺敏感的一張臉——那頭深色直發很有學生氣,側臉看起來就跟二十幾歲那樣,皮膚細膩幹燥,而且挺白凈的。還有就是,皺紋很多——到處都是紋路,皮膚看起來就跟切成一塊塊似的。手指沒什麽肉……身型矮壯。整個人沉默寡言。喜歡自得其樂。我覺得,同時他也一個人承受著孤獨。”

麥斯頓進來的時候,他們都站了起來。

“啊,史邁利。來。”他把門打開,伸出左手指引史邁利先進去。麥斯頓的辦公室裏沒有任何東西是政府的財產。他曾經買過一些十九世紀的水彩畫,其中幾幅現在正掛在墻上。其余的擺設都是現成的,史邁利對此做了個判斷。麥斯頓也是現成的。他的套裝顏色太淺,有點浮誇;他那單片眼鏡上的繩子垂在那件一成不變的奶油色襯衫上。他系了一條淺灰色的羊毛領帶。史邁利想,德國人恐怕要評價他愛趕時髦19了。瀟灑新潮,這就是他——酒吧女服務員夢想中的紳士。

“我已經見過斯帕魯了。這很顯然就是自殺。屍體已經被挪走了,除了照例辦些正式手續,警長不打算采取其他行動。這一兩天內會開始調查。大家的意見已經達成一致了——這件事我可跟你重點強調了啊,史邁利——我們之前關注芬南這件事不許走漏一點風聲給新聞媒體。”

“我明白了。”(你真險惡,麥斯頓。你內心脆弱,擔驚受怕。我知道,隨便誰的脖子,能夠擋在你面前受死就可以了。你也是這樣看待我的——你這會兒就在丈量我的脖子需要多長的繩子。)

“不要覺得我是在找你晦氣啊,史邁利;再怎麽著,既然這次問詢安全部部長已經授權了,你就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

“除了芬南。”

“正是如此。麻煩的是,安全部部長授權你去問詢,卻沒有簽字記錄。他確實是有口頭授權的,對吧?”

“是啊。我確定到時他會作證的。”

麥斯頓再一次看了看史邁利,眼光銳利,心中打著小九九;史邁利開始感覺喉嚨哽著些東西。他知道自己內心堅定,毫不妥協,而麥斯頓想要他靠得近些,便於密謀。

“你知道芬南辦公室那邊跟我聯系上了吧?”

“知道。”

“到時候調查是少不了的。把媒體攔在局外也不太可能。我明天第一件事就該去找內政大臣。”(嚇唬我,然後再做一番嘗試……考慮到退休金的問題……還有被炒魷魚的可能……但我是不會跟你同流合汙的,麥斯頓。)“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實,史邁利。我必須盡到自己的本分。那次問詢你要是覺得有什麽需要跟我說,或者還有什麽你沒有記錄下來的,現在都可以跟我講,讓我來看看那重不重要。”

“沒有什麽可以補充的了,真的,档案已經記得一清二楚,包括今晚早些時候我跟你講的東西。有件事可以幫你搞清楚(這個‘你’說得也許有一點點重)——這事兒也許能夠讓你弄明白,我這次面談的氛圍是非常隨意、不拘禮節的。對芬南的指控挺站不住腳的——說他1930年代在學校時入了黨,而且含含糊糊地指控他現在對黨還抱有同情。可半數內閣成員那個時候都是黨員。”麥斯頓皺起了眉頭。“我去他在外交部的辦公室時,發現那裏還是挺多人的——大家小跑著進進出出,一直沒停過,所以我就建議到公園裏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