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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下一盤棋好嗎,哈瑞?”他問道,臉上仍然沒有微笑。

“我只想和你談談。”我說,我的語氣就像是和漢娜說話,或是和任何一個我想向他提出權宜辦法的人說話一樣。

“是正式的談話?”

“嗯。”

他打量著我,就好像他從來沒有看過我這號人物一樣。他的態度誠懇,並且是用他自己的時間。他好像是有很充分的時間——依我想,非常充裕的時間。他用他的時間來打量著我,就好像一個人打量著他在監獄裏的室友,或是一個在一般禮儀派不上用場的世界中的審問人員。

不過,他的目光中既無回避之意,亦無羞赧之情。沒有自大,更沒有權謀。他的表現與上述的情形完全相反,倒似乎已經是永遠設定在那個他以前偶爾漂移到的遙遠地方。

“如果你認為還可以的話,我這裏還有些冰的便宜酒。”他說著,後退了一下身,看著我步入屋內,然後他把門給關上,栓子拴好。

但他還是沒有笑。他的情緒如何?對我來說,真是一團迷霧。我覺察得出來,除非他願意告訴我,否則我別想從他那兒打探出什麽,用另外一種說法來講,我所能夠了解他的,僅限於我所能夠掌握的;其余的,對我來講,是個無窮無盡的未知數。

椅子上也有防塵罩,但是他把罩子都給拉掉,並且疊了起來,好像疊他的床單。據我多年的觀察,凡是從牢獄中出來的人,要經過許多年的時間才能揮得掉他們身上的那點傲人之氣。

“你們要什麽?”他一邊問道,一邊從細頸瓶裏為我們各倒了一杯酒。

“他們希望我能夠把事情理出個頭緒,”我說,“請你解開一些謎題,給些保證,並且付給你一些報酬。”我原本想說的話,這會兒都說不出口了。“不管是我們能幫得上忙的,還是你所需要的,”我說,“總之,為了將來,也為了現在,我們可以達成一些協議的。”

“我要的所有保證,都已經得到了,謝謝。”他挺有禮貌地說,說到那個讓他頗感興趣的字眼時,他的語調似乎提高了一點。“他們會按照他們自己的步調行事的。我已經答應過他們把嘴巴閉起來。”他最後還是笑了。“我已經遵從了你的勸告,哈瑞。我已經成了一個保持長距離的情人了,像你一樣。”

“我去了莫斯科,”我很努力地把話鋒轉到要談的話題上,“我去了那些地方。看到了那些人。是用我的本名去的。”

“是什麽?”他以同樣的禮貌問道,“你的本名。什麽名字?”

“帕爾弗萊。”我說著,刻意把那個“德”給略掉了。

他笑了,像是帶著同情,也像是帶著認同。

“本單位送我去莫斯科找你。是非正式的,但就像正式的一樣。我問那些俄國人有沒有看到你,想把事情理出個頭緒。我們覺得該是找出你來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了。我們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

我應該還可以再加上一句:並且確定他們有沒有遵守規定。在莫斯科沒有人存心興風作浪,也沒有消息糊裏糊塗地走漏,或是搞出新聞噱頭。

“我已經把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都告訴你們了。”他說。

“你的意思是說寫給維克婁、亨西格和大家的信?”

“是的。”

“嗯,我們知道如果你寫過些什麽信的話,那些信也都是在脅迫之下寫的。看看那個可憐的歌德寫的信。”

“胡說!”他說,“我寫的信完全是出於自己的自由意志。”

我想把話點得更明白一些,也把靠在我身旁的公文箱拉得更近了些。

“就我們而言,你表現得非常正直。”說著,我就從公文箱中抽出一個卷宗,把它放在膝蓋上打了開來,“大家在受到脅迫的時候都會招供,你也不例外。我們對你所做的事非常感激,並且知道你所付出的代價,無論是在業務上或是就個人而言,有多麽大。我們認為你應該得到完全的補償。不過,我們給你的補償是有條件的。補償的金額可能是一筆很大的數目。”

他是從哪裏學會用這種眼光來看我的?這麽鎮定?他自己似乎是泰然自若,但卻把緊張傳染給別人。

我把那些條件讀給他聽。這些條件正好和藍道的條件相反。他必須留在英國境外,並且只有獲得我們的允許,才可入境。最後,還要求他在六種不同的情況下要永遠保持沉默。最後,我們帶有一大筆錢讓他簽收——如果他同意,而且也只有在他同意永永遠遠閉嘴的條件之下,他才可以獲得這筆金錢。

出乎我意料,在我念完之後,他並沒有簽。他聽我從頭到尾念這篇宣言時,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一只手就把我那支非常重要的筆給撥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