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知道自己已經作了一個無法更改的決定,心裏卻依然平靜。我把羊毛絨球帽拉得低低的,出於安全考慮走到離旅館一英裏的地方。我大步走著,背包不停地在臀部磕碰。那裏有一條僻靜的小巷,兩邊轎車成排。巷子裏立著一個紅色的電話亭,令我欣喜不已。我撥了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號碼,接電話的是梅根,他對誰都很友好。

“哈啰,親愛的薩爾沃,今天還好吧?”

如果你感冒了,梅根會告訴你,到處都這樣,親愛的。如果你去度假了,梅根會祝你假期過得愉快。

“他們說她的晚會真是太有趣了。她在哪兒買的那身衣服?你傷害她了,可惹大麻煩啦!恐怕他們現在正忙著開會。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嗎?你要等一下?還是留個口訊?你今天覺得用哪種方式較好?”

“梅根,事實上我不找佩內洛普。我是要找費格斯。”

“噢,是這樣?那好吧,我幫你接過去。”

我等著他幫我接通電話,腦海裏想像著“大喇叭”索恩跟他那個臭名遠揚的忠實助手討論著要采取什麽策略來處理又一個憤怒的丈夫打進來的電話。費格斯會稱自己正跟老板單獨在一起商量大事?在召開長途電話會議?或者他會勇敢無畏地出來戰鬥?

“薩爾沃,老夥計!耶穌基督,你在哪?你最近又糟蹋哪家好生生的公寓了?”

“我有個故事要跟你說,費格斯。”

“你?天啊!嗯,我不確定我想聽你的故事,薩爾沃。即使那對某個年輕小姐不利我也不想聽。成年人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我們中的一些人必須面對現實,繼續生活下去。”

“跟佩內洛普無關。”

“我很高興聽到這話。”

“是一個新聞故事。熱點新聞。”

“薩爾沃?”

“怎麽了?”

“你是要耍我嗎?”

“那事跟傑克·布瑞克裏有關。這是你讓他聲名掃地的好機會。他,克裏斯平·梅洛斯,以及……”我列出我在伯克利廣場看見的那些大人物的名字,但如我所料,索恩只關注傑克·布瑞克裏,因為布瑞克裏讓他的報社大大地破財了一番,而他自己的職業生涯也差點因此斷送。“到底要怎樣讓那個渾蛋聲名掃地?當然,這可不是說我相信你,但這是讓我相信你的前提條件。”

“我不想在電話上告訴你。”

“薩爾沃!”

“怎麽了?”

“你要錢是嗎?”

“不是。我會免費告訴你。”

我一定是對這家夥判斷失誤了。如果我說除非給我十萬英鎊否則就沒什麽好談的了,他可能還會感覺舒服些。

“你不覺得你玩這種把戲太過愚蠢嗎?你想把我們拖回到誹謗法庭上,再讓我們花上一百萬英鎊?相信我,薩爾沃,如果你要這麽做的話——”

“你有一次帶我們去過某家俱樂部。在斯特蘭德路。一個地下室。那時你跟佩內洛普——”

“那裏如何?”

“地址在哪?”

他告訴了我地址。

“如果你一小時後在那兒跟我碰面的話,你就能掐到布瑞克裏的死穴。”我說了句他聽得懂的話,向他保證。

“城堡”俱樂部離薩伏伊飯店僅有一箭之遙。在它生意興隆的時候去那裏絕對不會有益於身體健康,但上午是它生意清淡之時,所以情況還好。“城堡”俱樂部的入口如地牢一般,門邊站著一個亞洲人,他正有氣無力地使用一個“布爾戰爭”牌真空吸塵器打掃衛生。俱樂部裏到處都是柱子和放著刺繡坐墊的桌椅,費格斯·索恩正坐在角落裏。六個月前,我、佩內洛普與索恩三人一起來此吃晚餐,氣氛很輕松。但當索恩對我說佩內洛普對他們報社來說是多大一筆財富時,我卻注意到佩內洛普踢掉了鞋,伸出腿,用穿著襪子的腳趾跟索恩調情。但今天早晨他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這讓我松了一口氣。他正手拿他自己報社的早報在看,前面放著一杯番茄汁。他屬下的兩個王牌記者坐在離他兩個桌子遠的地方。其中一個是業績突出的傑利科,昵稱“傑利”,上次在佩內洛普的晚會上他還掐了我屁股一下。另一個是上了年紀的悍婦,名叫“索菲”,以前她竟敢與佩內洛普為敵,結果為此付出了代價。索恩沒請我坐下,我自己就坐到他身邊的座位上,把背包塞到我雙腳之間。他轉過滿是皺紋的臉看著我,皺了皺眉頭,又低頭看報。我從夾克口袋裏掏出那份“我控訴!”文件,放到桌上。他斜瞥了一眼,將文件抓了過去,人又消失在報紙後面了。他開始看文件,我則觀察他的臉部表情,看到他臉上的精明神色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則是不加掩飾的貪欲。

“這完完全全是狗屎一堆,薩爾沃。”——他邊說邊急切地又翻了一頁——“你知道這點,不是嗎?這是公然捏造事實。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