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老實說,就是今天來看這些事情,我仍然覺得玄。當時我穿戴得就像進城的鄉下中學老師,跟著布裏琪特下了樓,又回到南奧德利大街的人行道上。身上除了一疊假名片外,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將真實的我與這個世界聯系起來了。我很清楚自己將遇到從未經歷過的危險。不過我本該這麽想,那天晚上,我是全倫敦最幸運的人,如果在整個英格蘭還算不上是的話。因為我是最無畏的愛國者與特工,事實確實如此。

“佛拉姆”號是挪威著名探險家南森設計的一艘船。南森是麥克爾修士所認為的那種頂級實幹家。“佛拉姆”在挪威語中即指“前進”,而“前進”正是促使先父騎上異教徒的自行車穿越比利牛斯山脈的精神所在。自從麥克爾修士屢屢跟我宣講“偉大的召喚”以來,“前進”也就成了我的精神動力。當我要堅決執行已經作出的決定時,我會對自己說:“前進!”當我獲得良機親身介入祖國與惡棍之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時,我會對自己說:“前進!”當我離開早已是陌路人的妻子佩內洛普時,我會對自己說:“前進!”當我構建與漢娜的伊甸園時,我會對自己說:“前進!”最後,想到神秘的新雇主麥克西與更神秘的顧問菲利普時,我依然對自己說:“前進!”

盡管任務極其重要、極其緊急,我還是希望能夠看到白人司機弗雷德把那輛蒙迪歐停在路邊,並且已經啟動了。但我看到的只是交通擁堵,警察在馬布爾拱門已設了警戒線。布裏琪特向我保證,走路去反而更快。

“你不會介意吧,薩爾弗?”她問我。她緊緊地挽著我的手臂,心想或許我會避開,這點她猜中了。也許她屬於那種以體觸示愛的人,會輕拍你的臉頰,揉揉你的背。你永遠不知道,他們這樣做到底是在傳遞心靈的慰藉,還是在邀你上床。

“介意?”我重復了一下。“這可是個光榮的夜晚!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佩內洛普可能沒收聽電話留言。”

“抱歉,親愛的。這恐怕有違規定。”

我知道我們朝哪兒走去嗎?我問她了嗎?我沒問。特工的人生就是走向未知,而秘密情人的人生也是如此。我跟著布裏琪特的步子大踏步前行,而我那雙舊鞋硌得我踝骨生疼。在夕陽余暉中,我的精神好了些,這可能是因為布裏琪特陪在一旁的緣故,盡管她自己可能沒意識到。她把我的右手前臂挽得很高,緊貼著她的左乳下方,偶爾一觸,感覺很堅挺。既然漢娜已經點燃我的心燈,那麽在余光下欣賞一下其他女人也無妨。

“你真的很愛她,是吧?”布裏琪特引著我穿過周五晚上出來狂歡的人群,好奇地問道。“我認識那麽多對夫婦,他們只會相互埋怨,聽了就煩。但你們這對跟他們不一樣,是吧?你們的婚姻一定很美滿。”

她的耳朵離我嘴巴只有六英寸遠。我聞得出,她身上灑了謝瑞維斯牌香水,那也是佩內洛普的妹妹蓋爾精心挑選的武器。蓋爾是她父親的掌上明珠,而她丈夫出身於一個低等貴族家庭,擁有一座停車場。為了報復家裏人,佩內洛普就嫁給了我。但即使到了現在,也需要一大群頂級的耶穌會會士才能解釋得了我接下來做的事兒。

結婚五年,我幾個小時之前才首次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放縱自己的靈與肉,並把自己的身世秘密和盤托出。作為一個新晉通奸者,為什麽我現在卻感覺極有必要贊美一下被我背叛了的妻子?在我心中她的形象已經一塌糊塗,現在卻想重新構建她的形象嗎?我想在自己墮落之前重新構建自己的形象?或者是在我心情愉快之時,我身上一直背負著的罪孽又來懲罰我了?還是我覺得把佩內洛普捧上天去就相當於在誇漢娜,同時又不會讓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出來?

我很想讓布裏琪特聊聊我的新雇主,以便通過有技巧的問話,更多地了解那家無名財團的組成情況,及其同眾多英國情報機構之間的關系。情報機構為了保衛國家日夜辛勞,但普通百姓卻對其一無所知。可是,當我在幾乎靜止不動的車流人群中穿行時,我卻力捧佩內洛普,稱她是我這個頂級口譯員兼皇家特工所能夠擁有的最具魅力、最能讓我激情無限、最久經世故而又最忠誠的伴侶。此外,她還是執著而又很有同情心的優秀記者,更是很棒的廚師——其實你動一下腦筋就能知道到底是誰下的廚。我並不只講佩內洛普好的一面,那不可能。當你在交通高峰期跟另一個女人講起你妻子,你肯定會忍不住開口講一些她不好的地方,否則沒人願意聽你講。

“首先我想知道,你們這對金童玉女是怎麽相識的呢?”布裏琪特反口問道。她聽我胡侃而理不出個頭緒,聲調有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