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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日子一個星期一個星期過去,他打算以巧妙的手法進行分手的程序,兩人之間發生的事卻在他心中站穩了腳跟。原本計劃吃晚餐時演出令人遺憾的告別場面,卻一次又一次成了神魂顛倒的饗宴,緊接而來的是更令人血脈賁張的魚水之歡。他開始對自己偷偷變節感到羞愧。特莎古怪的理想主義讓他覺得很有意思,反而不會退避三舍,而且因此更加興致勃勃。這些事情,總要有人感受到,然後勇敢說出口才對。一直到現在,他都將堅強的信念視為外交官的天敵,必須加以漠視,必須一笑置之,或者如同危險的能量一樣,必須導引至無害的管道去。如今讓他驚訝的是,他將堅強的信念視為勇氣的表征,將特莎視為堅強信念的標杆。認清了這一點,他也對自己有了新的了解。他再也不是熟女的點心,不是身手矯健、永遠不受婚姻羈絆的單身漢。他是開心果,具有令人愛戴的父親形象,對象則是年輕貌美的女孩,她一時想到要做什麽就成全她,讓她隨時自由行動。不過他同時也是她的守護神,是她的巨石,是她穩定的雙手,是她仰慕的頭戴草帽的老園丁。賈斯丁放棄了逃脫的計劃,朝著她全速挺進,而這一次——至少他希望兩名警官能相信——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後悔,絕對不會回頭。

“就連她讓你臉上無光,你也無所謂?”萊斯莉說。她和羅布對賈斯丁的坦白暗中大感驚訝,他們在規定的休息時間安靜坐著以示尊重,之後萊斯莉才開口問。

“我告訴過你了。有些問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當時是在等。不是等她收斂,就是等外交部替我們換一個角色,讓我們的角色不會互相沖突。外交官夫人的地位在不斷轉變,她們不能在駐外的國家獲得薪酬。丈夫調職,她們也必須跟著搬家。她們一會兒擁有全天候的自由,一會兒又必須像外交藝伎一樣乖乖守規矩。”

“是特莎對你這麽說的嗎?”萊斯莉微笑著問。

“特莎從來不會等人給她自由。她會主動爭取。”

“布盧姆難道沒有讓你臉上無光嗎?”羅布以粗魯的口氣問。

“沒有那回事。阿諾德·布盧姆並不是她的情夫。他們因為很多其他事情而湊在一起。特莎最深層的秘密就是她的優點。她喜歡讓人震驚。”

羅布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賈斯丁,連續四個晚上啊!”他反對,“在圖爾卡納同住一間小木屋?像特莎那樣的女孩?你還當真要我們相信他們沒有亂搞?”

“信不信由你,”賈斯丁回答,他是永不驚訝的信徒,“我一點也不懷疑。”

“為什麽?”

“因為她告訴過我。”

這個回答讓他們兩人接不下去。不過賈斯丁還有話要說,在萊斯莉的提示下,他設法一點一滴說出來。

“她嫁的是傳統。”他以別扭的態度開始說,“對象是我,不是什麽理想崇高的大善人,我。你們真的沒有必要把她當做什麽具有異國情趣的人。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們來到這裏時她也沒有懷疑過——她一定要擔任她所鄙視的外交藝伎團的一員。她以自己的方式來擔任。不過她恪守本分。”他侃侃而談,同時也意識到他們兩人不願相信的眼光。“在她父母親去世後,她嚇壞了。現在有了我在支持她,她希望能收斂一點,不要再為所欲為。她選擇不再當孤兒,就準備好付出這樣的代價。”

“結果是什麽改變了她的想法?”萊斯莉問。

“是我們改變了想法。”賈斯丁反駁,態度激動。他所謂的我們另有所指,指的是她身後留下的人,指的是帶有罪惡感的我們。“因為我們安於現狀,”他壓低嗓門說,“因為這一切。”講到這裏,他做出手勢,指的不只包括格洛麗亞家的餐廳和她掛在煙囪旁邊慘不忍睹的水彩畫,也包括了他們所處的整棟房子,以及房子的主人,引申至同一條街上所有的房子。“我們領薪水是在觀察發生了什麽,結果寧願視而不見。我們一天天過日子,眼睛卻只往下看。”“是她說的嗎?”

“是我說的。她後來對我們就懷著這種看法。她出身富貴,對財富卻從來不屑一顧。她對錢沒興趣。和她志向遠大的同學比較起來,她需要的錢少得太多了。不過她也知道,她沒有借口對她看到聽到的東西漠不關心。她知道自己有所虧欠。”

談到此處,萊斯莉宣布到此為止,明天同一時間,賈斯丁,如果你沒問題的話。沒問題。英國航空似乎也達成了大致上相同的結論,因為他們熄滅了頭等艙的燈光,在今晚最後一次服務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