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沉睡的陷阱 3

穿過位於配樓入口處的小廳,向建築物深處走去時,有一處專門為客人準備的盥洗室及浴室。鹿谷門實在那裏洗漱完畢後,獨自回到客房。

“也請隨意使用浴室。”

雖然鬼丸如此勸說,但今晚鹿谷卻怎麽都提不起興趣泡澡或是淋浴。在盥洗室偶遇的魔術師忍田也說要到翌日一早再泡澡。

“最後那杯保健酒是每回必喝的,度數似乎還不低呢。”

魔術師誇張地聳聳肩,用手拍拍泛紅的雙頰。

“實際上啊,我可是聞酒即倒的人。可就因為是名酒吧經營者,常常被人誤會成千杯不醉的……”

返回客房時,鹿谷在走廊中與走向盥洗室的“歡愉之面”擦肩而過。可是,此時對方已經脫去面具,所以鹿谷並未立刻意識到對方是誰。畢竟那是他初次見到那名男子的相貌。

“晚安。”

對方依舊向脫去假面的鹿谷打了招呼。

“您是小說家老師、日向京助先生吧。一看您那急匆匆的走路方式就知道是您了。”

“是嗎。”

還真是用心觀察了呢。鹿谷這樣想著,不服輸地回道:

“您是社長先生嗎?是……創馬先生吧?”

“啊呀,答得漂亮。能認出我來嗎?”

“嗯,是的。您的體形較其他客人……”

“身負諸多壓力,所以我最近有點兒變胖了。”

“因壓力而發福嗎?”

“因食欲不振而消瘦,一不留神吃多了發福。這兩種情況我似乎都遇到過啊。”

“是嗎……”

此後,回到寢室時已過午夜零時。

將丟在床上的“哄笑之面”重新放回床頭櫃上後,鹿谷自衣櫥中拿出睡衣換好。這是素茶色的睡衣。想必其他各間客房內準備的睡衣也是與此一模一樣的。

鹿谷依舊在睡衣外罩上睡袍,而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不知道是方才飲了酒,還是最後那杯保健酒的緣故,鹿谷覺得自己渾身莫名發燙,神思倦怠。腦子好像混混沌沌的,甚至還打起了哈欠。

那只特制的煙盒還在睡袍口袋中。鹿谷將其摸出後,叼上煙盒內的“今日一支煙”,用煙盒內附的打火機點燃了煙後,美美地吞雲吐霧起來。不知不覺間……

角島的十角館。

岡山的水車館。

丹後半島的迷宮館。

鐮倉的鐘表館。

而後,是黑貓館。

迄今為止,與鹿谷相關的諸多“中村青司之館”,以及在那些館內發生的種種事件,逐一浮現腦海、聚集一處,化作某種混沌的黑色堆塊。

十角館。水車館。迷宮館。鐘表館。黑貓館。而後嘛……是了,現如今仍盤踞於九州熊本深山之中的暗黑館依舊……

對於中村青司參與建造的這些建築,鹿谷曾經以“被死神纏住了”這句話作評。因為無論哪個館,定會發生不同尋常的殺人事件——這一客觀事實雖占了多半理由,但並非唯一理由。

因為是“青司之館”,所以才發生殺人事件——與基於這一經驗得出的理解有所不同。

比如說,鹿谷於館內親眼得見事發現場的若幹案例。水車館事件也好、迷宮館事件也罷,以及發生在鐘表館的那些命案(此時,他並未身處作為連續殺人事件主要舞台的舊館內)——記憶漸漸清晰,他覺得無論是哪個館,自己都為事件發生前的某種危險“預感”所困。

那是什麽呢?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麽呢?

那是充斥於那個“力場”內的氣氛,也可稱之為包含建築在內的、擁有某種方向性的“氣息”。就是說,自己曾憑直覺感到過它的存在。

這樣看來——

今夜的它又是什麽呢?

在中村青司的奇面館這處特別的“力場”——這樣奇特的情況,祈願“另一個自己”現身、患有“表情恐懼症”的館主與遵從其意願、戴有怪異假面的受邀客們……如今,自己又能在這樣的氣氛之中感受到怎樣的“氣息”呢?

難以遏制的某種壞念頭。但那僅僅是“念頭”而已,並非“預感”。即——

這裏既然是“青司之館”,或許又會上演某種血腥慘劇……這樣的念頭自然而然地湧上心頭。然而,即便今夜如往昔一般為“預感”所困,那也不足為奇。雖然算不得什麽好理由,但關鍵是“氣息”的本質並不相同。

也許今晚可以平安無事地過去,順利迎來天明吧。暴風雪能否平息尚未可知,但這場怪異的聚會遲早可以平安無事地結束,而後……

鹿谷掐滅了“今日一支煙”後,脫去拖鞋,在床上躺了下來。

原本打算利用深夜這段任意支配的時間,細細遊覽館內各處。但他轉念一想,覺得等天亮了再去遊覽一番也來得及。

不知怎地格外疲憊。現在即便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身體也未必會如自己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