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面聚會 1

“哎呀,這玩意兒實在是憋屈得讓人難受啊——諸位已經習慣了嗎?”鄰席的男人抱怨道。

鹿谷回應道:

“我也是今日初次參加……這個戴起來的確算不上舒服啊。”

“你的假面是‘笑面’嗎?”

“似乎叫作‘哄笑之面’。”

“哄笑……啊,哄然大笑的哄笑啊。我的這個嘛,如你所見是——”

“是‘憤怒之面’吧。”

皺眉,吊眼,唇部劇烈扭曲。那男人所戴的面具刻有如此表情。

“你好。我是個寫小說的,筆名是日向京助。”

“啊?你是個作家啊。我是兵庫縣警的——”

“刑警先生,對吧?”

“是原刑警。兩年前被踢出一課之後,就派我去其他部門做閑職了,只是個遠離刑事調查的警察。”

“這樣啊……”

既非辭職也非停職。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被逐出一課的吧。這樣說來,方才見他似乎稍稍拖著左腳進入餐廳,也許他曾受過重傷。

“基於這樣的立場,即便是這種周末我也能有時間悠哉遊哉地跑過來。要在以前,大概沒戲。”

假面令其聲音模糊不清,但聽上去依舊圓潤溫和。雖然如此,那較實際似乎更加嚴厲的口吻,於“憤怒之面”的映襯下更具視覺效果。

“那個……日向先生——我可以這麽稱呼您吧。您是東京人嗎?”

“我住在埼玉,不過生長在京都。”

鹿谷以日向京助的身份回答道。

“對了,說不定原刑警先生認識鄰縣的岡山縣警新村警部。”

“岡山的新村嗎?以前我有機會見過他幾次。日向先生認識他嗎?”

“嗯,是的。我們有些交情。”

鹿谷門實以自身的情況回答道。

這是將近六年前的事情。建於岡山縣山中的水車館——匯聚著名幻想畫家藤沼一成畫作的館內,發生了那樁淒慘的殺人事件。自從鹿谷主動幫忙將那起事件解決之後,便與縣警搜查一課的新村警部有了交情。

“不過,‘原刑警先生’這種稱呼讓人不舒服。讓我想想看啊……能叫我‘老山警官’嗎?在警局裏,他們都這麽叫我。”

“‘老山警官’啊……”

不知是誰,泄露出一聲輕笑。鹿谷不禁微微一愣。

說到身為原一課刑警的老山警官嘛——他的同僚之中還有阿長警官吧。鹿谷不知不覺地胡思亂想起來。

晚六點二十分。

這位原刑警先生與另外一人,即稱作教授的受邀客安全抵達宅邸。因較預定時間遲了三十分鐘,故而會面品茗會這才剛開始,地點位於主樓的餐廳之內。

寬敞房間的中央盤踞著碩大的橢圓形餐桌,含鹿谷在內的六名受邀客圍桌而坐。此時,尚未見到邀請人影山逸史的身影。

這是多麽怪異的情景啊——重新環視房間的鹿谷如此想到。

如此這般在此集合的人員全戴著怪異的假面,而那些假面本為影山透一的“異想天開之作”。除去方才一同行動的魔術師以外,所有人都為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就連如今隱藏於假面之後的他們的臉是副怎樣的表情都無從知曉。並且,體格大致相似的六人更換上了全然一致的服飾,穿著的襪子也好拖鞋也罷,一模一樣。頭戴假面令說話聲音如出一轍般含混不清,難以區別。

真是怪異的假面……不,是奇面——真是怪異的奇面聚會啊。

可以如此作稱吧。

這與普通的假面舞會大不相同,與萬聖節那種化裝舞會也大相徑庭。那些多少都含有“消遣”之心,但此聚會卻鮮有此意。某種不可思議的儀式般的氣氛自然而然地濃郁起來。

鹿谷環視室內。

看來,這裏的座次是按照分配的客房順序來安排的。

鹿谷的右席是方才交談過的那位戴“憤怒之面”的原刑警。左席的客人所戴假面刻有深深苦惱般皺著眉頭、唇部扭曲成へ字模樣的表情。這就是“懊惱之面”吧。其鄰之客所戴假面刻有快要哭出來的神色,顯而易見,那就是“悲嘆之面”。

“懊惱之面”應該就是自劄幌而來的基督徒建築師吧:“悲嘆”那位八成就是自稱為“降矢木算哲轉世”的怪人教授……無奈只有假面為可供直觀辨別之物,因此盡可能掌握這六枚假面才是要領。如若現在不將假面盡可能符號化、果斷理解且差別化,只會徒令頭腦混亂罷了。

“悲嘆之面”的左席是戴“驚駭之面”的魔術師,再向左的是……那是“歡愉之面”,是那位在東京經營著可疑公司的男人吧。

“憤怒”“懊惱”“悲嘆”“驚駭”,接下來是“歡愉”——鹿谷邊再度確認那五枚假面的名稱與神情,邊撫摸著掩蓋了自己面龐的“哄笑之面”的下顎。

兼職女仆新月瞳子詢問著客人們喜好的同時,輪流為其杯內添加咖啡或是紅茶。因頭戴假面難以直接入口,所以吸管同茶匙被一並放於茶托之上。有人剛說想要煙灰缸,那女仆便慌忙跑出餐廳,趕往走廊方向——這樣一名女子的容顏,隱藏於白色的“小面”假面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