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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5點前,他們到達了千歲機場。雖說已是傍晚,但太陽還掛得老高。東京還處在梅雨期,恐怕今天也是個陰沉沉、濕乎乎的天氣,而這裏卻是晴空萬裏,讓人心曠神怡。

“北海道真好呀。”鹿谷擡頭看看天空,感慨萬千,“小孩子的時候,這裏就是我向往的土地。我好想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這麽說。有什麽特殊的理由嗎?”

“哎,有一點。”

“是不是因為這裏沒有梅雨呀?”

其實江南也覺得北海道不錯。但是在九州出生、九州長大的他感覺自己無法忍受這裏的寒冬,所以從來也沒有想過到北海道居住。鹿谷用鼻子“哼”了一下。

“這裏的確沒有台風和梅雨。但關鍵不是這些,而是這裏沒有那些讓人惡心的東西。”

“那些讓人惡心的東西?是什麽東西呀?”

“還有什麽,就是蟑螂呀!”鹿谷順口就說了出來。看他那副表情,仿佛說出“蟑螂”這兩個字眼,都讓他感到汙穢不已。

“怎麽?鹿谷君,你也討厭蟑螂?當然,沒有人會喜歡那玩意的。”

“沒有比蟑螂更邪惡的東西了。它就像這個國度的政治家們,肮臟、傲慢、貪得無厭;就像那些中午聚集在茶館裏的老婦人們,不知廉恥,自私自利……哎呀,我就這麽想想,都覺得不舒服。而且,江南君,”鹿谷一本正經地說著,眉毛不停地抖動,“每次,那些蟑螂被逼到死角的時候,都會照著我的臉飛過來。”

“原來如此。”

江南從來都不知道鹿谷還有害怕蟑螂的弱點。他想到一個惡作劇——下次把喬治·A·洛美洛拍攝制作的“蠕變之蟲”給他看看,江南費了半天勁,才憋住沒有笑出來。乘坐高速巴士,從千歲機場到劄幌市區,大約花了一個多小時。他們在大道公園旁邊的酒店辦完人住手續後,就跑到酒店的咖啡座去吃晚飯。

江南覺得難得來北海道,提議找一家正宗的地方菜館,嘗嘗美味的特色菜,但鹿谷卻沒有任何行動,只是一味地含糊其辭:“好呀,行。”他那種樣子,肯定是在專注地考慮問題。那本來就不怎麽和善的面孔,現在顯得更加嚴肅。雖然江南也比較了解他,知道他的脾性,但還是有點顧忌。如果一味地拉他出去,說不定會惹他生氣——“我們又不是來旅行的!”——結果,江南終究沒有把鹿谷拉出酒店。鹿谷似乎一點都沒明白江南的心思,一聲不吭,把“北海通心面”吃完了。

“對了,對了,江南君!”鹿谷突然舒展開一直緊鎖著的眉頭,“我忘記跟你說了。昨天,那個女孩—— 浩世還和我講了件事。”

“是什麽事?”

“你知道中村青司設計的鐘表館嗎?神代教授讓浩世轉告我們,如果想知道鐘表館現在的主人,他可以代為介紹。”

“鐘表館?就是在鐮倉的那個鐘表館嗎?”江南下意識地將手伸入褲子口袋,摸摸心愛的懷表。而鹿谷則顯得很平靜。

“當然是那個鐘表館。”

“現在的主人……現在的主人不就是古峨倫典的妹妹嘛。現在,古峨倫典好像住在墨爾本。”

“對了,古峨倫典的妹妹叫足立輝美。”

鹿谷點點頭,將放了許多牛奶的咖啡一飲而盡。

“你可能記不得了。之所以古峨倫典會委托中村青司設計房屋,而後者又欣然接受,是因為足立輝美的丈夫與中村青司的恩師認識。有這麽一層人際關系在裏面。”

“原來是這樣。那你所說的恩師就是神代教授嘍?”

“好像是這樣。最近,我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太小了。”

鹿谷眯縫著眼窩凹陷的眼睛,淡淡地笑著。他看上去很疲勞。和以前相比,最近經常看見他滿臉倦容。作家這個職業可不輕松呀,還是他上了年紀的緣故?

算起來,鹿谷今年也41歲了。但是他從來沒有談到結婚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聽說他有女朋友。那些尖酸刻薄的同行甚至謠傳他是一個同性戀,但江南卻不這麽認為(至少江南從來沒有感到有什麽人身危險)。

“難道他要獨身……”

想到這,江南打住思緒,又回到當前的問題上來。聽說那個天羽博士一直獨身,難道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嗎?

江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怎麽?”鹿谷揚揚眉毛。

“你還沒想像出來?”他反問了一句。

“那天,這個問題不是你提出來的嗎?你還記得當時神代教授的回答嗎?”

“哎——對 ,我記得,就是中村青司在電話裏對神代教授講的話?”

“對。他說天羽博士有特殊嗜好,就是那麽回事。”

看見江南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鹿谷撇撇嘴,嗤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