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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肉呀?有點腥味。”風間皺著鼻子,看看我的反應。

“哎?裕己,你不知道嗎?”風間對面的木之內晉,舉著戳著肉的叉子說道。即便吃飯,他也沒摘下那副黑色眼鏡。我揣摩他眼睛可能不好,但瞧他的樣子也不像,“既然這裏叫黑貓館,那肯定是貓肉啰。”他拿風間開涮。說完,自己先齜牙咧嘴地笑起來。木之內旁邊的麻生謙二郎則把食物含在嘴裏,哼哼著。風間很敗興地聳聳肩。

“是小羊羔肉。不合口味嗎?”聽完我的解釋,風間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喊著:“把紅酒拿來。”

除了冰川,其他三人好像很好酒,當時已經有兩瓶見底了。

接下來的時間,那幫年輕人的交談方式一成不變,翻來覆去。只要風間說個什麽,木之內就會接過話茬,開個無聊的玩笑,麻生竊竊偷樂,而冰川則裝聾作啞。

雖說不久以前,他們還是同一樂隊的成員,但那到底是怎樣一個集體呢?這幫人是靠什麽樣的友情(如果可以這麽說的話)維系著呢?真的很難想像。因為我生活的年代和環境與他們相差太大,雖然我看不慣他們,其實自己年輕時,說不定也一樣讓上一輩人頭疼。

吃完飯,他們四人移到隔壁的沙龍室。當時是晚上9點半。

“鲇田先生,你也過來呆一會,好嗎?”

冰川沖著剛剛將桌子收拾停當的我招招手。他獨自坐在北窗邊的搖椅上,喝著咖啡。其他三人則坐在中間沙發上。放在那裏的蘇格蘭威士忌已經被他們喝掉一半了。

“那只叫卡羅的貓在哪裏呀?”冰川取來酒杯和酒瓶,做著兌水威士忌,問道。

“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回來後還沒看到它呢。”

沙發那邊,三個醉鬼大聲喧嘩著。墻角的電視機聲也混雜其中,整個屋子越發顯得鬧哄哄的。麻生將遙控器抓在手裏,拱著背,盯著電視畫面,或許都是些他不熟悉的節目,一臉無聊地來回切換著頻道。

“很少有這麽多人來,它可能受驚,躲起來了。不管怎麽說,自打我來到這個宅子,一下來四個人,還是頭回碰到——哎呀,對不起。”我接過冰川遞過來的酒杯,抿了一口。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喝酒了。

“這老宅的內部裝潢有點奇特。”冰川大致地看了一圈,“黝黑的墻壁配上紅白相間的地面,二樓好像也是這樣。整個宅子統一到如此程度,這可不多見。”

“你說的沒錯。”

“窗戶也全部固定死了。”冰川面朝窗戶,擡起右臂。窗簾還沒有拉起來。他把食指放到鑲嵌在黑窗框的厚玻璃上,從上至下,畫了條直線,“而且,所有的窗戶都是彩色的,在白天,會給人一種奇妙的感覺。”

“如果習慣了,就沒什麽。”

“也許這都是天羽博士的個人愛好。會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嗎?”

“這個……”我歪歪頭,盯著紅玻璃上的那條直線,“我不太了解天羽先生的愛好,倒聽說過一些有關設計這個老宅的建築師的事情。”

“建築師?”

“是的,一個叫中村青司的人。”

“中村……我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是嗎?”

也許他真的聽說過。冰川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我接著說下去:“他是個怪人,住在九州的一個島上。之所以有名,是因為他設計出的房屋都是稀奇古怪的。”

“啊——對了,對了,他是不是設計過一個叫‘迷宮館 ’的房子?”

“這個……我可不知道那麽多。”我又歪歪頭,“那個家夥可是個固執的男人,固執得有點變態。如果沒有發現吻合自己口味的主題,他寧願不接受任何工作。而且,該怎麽說呢?他有點孩子氣,喜歡設置一些機關。”

“機關?”

“就是秘密甬道呀、暗室之類的機關。”

“原來是這樣。”冰川興致勃勃,叉起雙手,“這個老宅裏,有沒有那樣的機關呀?”

我正要回答,沙發那邊傳來一聲大叫:“我受不了啦!”——是風間。他倒上滿滿一杯威士忌,一飲而盡,然後又大叫起來:“我受不了啦!”他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麗子那個婊子……死掉好。那樣的女人……”他怨氣沖天地罵著。

木之內則在一旁安慰:“算了,算了。”然後擡起眼鏡,擦擦鼻子上滲出的汗珠,“真熱呀。”他卷起袖管,站起來,沖著這邊喊起來,“大叔,能不能調一下空調的溫度呀?”

調節好溫度,我又回到冰川身邊。

“風間少爺,是不是失戀了?”我故意稱他為少爺,帶有很強烈的諷刺意味。

“失戀?”冰川舔舔杯中的酒,苦笑一下,“你這麽說,也可以。最近他只要喝醉,就是那個德行。”他誇張地聳聳肩,壓低聲音,“雖然這樣講我表弟,太無情了,但我覺得失去理性的人是最醜陋的。”他的批評相當嚴厲。從這些話裏,也能感覺出他很自信——不管是失戀,還是喝酒,都不會失去理性的,“他不是在喊‘麗子’嗎?她是我們過去樂隊裏的女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