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四個孩子(第3/7頁)

“伊波女士,”鹿谷撕著面包說,“那個占蔔的先生在幹什麽呢?他吃晚飯嗎?”

紗世子立即愁悶起來,她撫摸一下臉說:“今天從早晨起來就沒見過他。”

“沒見過?是不是他在自己房裏?”

“到處都找過了,哪兒也沒有。我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報警。”

“哦,他已經癡呆了,會不會自己亂跑呢?”

“他很少外出不歸的,昨天晚上起風雨又那麽大。”

她把目光投向窗子,臉色比白天憔悴。也許身體狀況欠佳吧,眼圈發黑。她無力地眨著眼睛,繼續說:“不過,過去倒是有幾次一個人跑到很遠的地方,整夜沒回來。所以還是等到明天晚上再說吧。”

別人交談的時候,由季彌放下了刀和叉子,呆呆地注視屋頂的花吊燈和墻上的掛鐘。別人的對話一停,他的目光又忽然回到餐桌上。鹿谷一開口,他又放下餐具,四處亂看。

福西發現這少年的動作有一定規律,他突然想,很可能少年的耳中把周圍人們的對話全都翻譯成了“姐姐的聲音”吧。

飯後,咖啡上來的時候,一言不發的由季彌,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這是什麽?”少年的目光注視著鹿谷的手。原來鹿谷又照例用桌上的餐巾紙摺起東西來了。

“這是一條魚。”說著便把摺好的東西扔到桌子上。少年探出身去仔細看著,“噢,真像!”他的聲音是那麽歡快。

“我姐姐過去也非常會摺東西。”

“噢,是嗎?”

“不過,我頭一次見到這種魚。”

鹿谷可能是來了興致,他伸手把旁邊的提包拿過來,從裏面取出幾張二十公分見方的彩色紙,這是他跑過極樂寺時走進文具店看到的一種紙。他覺得新奇,就買了回來。

“餐巾紙太軟,怎麽也摺不好。”他小聲說著,又開始摺起新東西來。過了一會兒,桌上擺出了螃蟹、貝螺、星星、盔頭蟲……每個都是福西以前從未見過的復雜造型。那少年看到一個,就歡呼一陣,非常天真。福西不禁嘆息。

鹿谷又摺出昨晚摺過的“沙漏”之後,稍稍想了一會兒,說道:“再摺一個我正在研究的獨創的東西。”便動起手來。花了幾分鐘,摺出了一個四方的箱子,裏邊掛上一個長棍子,一時看不明白屬於何物。

“這是什麽?”福西這麽一問,鹿谷倒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手搔搔頭,然後說:“我是想摺出一個帶擺的鐘來。”

福西心想這離成功似乎還相當遠呐。不過口中卻說“啊,不錯。”就在此時,目不轉睛地看著構冗東西的由季彌忽然說:“都死了才好呢!”

鹿谷和福西吃驚地擡起頭去看他。這時那少年粉紅色的嘴唇微微顫動著,放在桌上的雙手攥起拳頭。

“你剛才說什麽?”鹿谷問他。

少年似乎不想回答,把那雙憤怒又悲痛的眼睛轉向屋頂的中空。

“害怕孤獨的姐姐,你一個人在黑暗中哭泣,你說太寂寞了。鐘表實在討厭!

那些鐘表……都死了才好呢!”

“你為什麽這麽說?”

“就是嘛,本來嘛!”他的拳頭顫抖起來,這顫抖由手臂擴展到全身。

“由季彌少爺!”紗世子慌忙跑到由季彌身邊。她向鹿谷使了個眼色,搖搖頭,又把手放在由季彌的肩上,“走,咱們回你的房間去吧,藥已經準備好了。”

“啊,紗世子阿姨,我不……”

“噢,沒關系,姐姐已經睡覺了,你也該睡了。”

“——嗯。”

少年稍稍點點頭,站起身來。福西看著他,忽然一個遙遠的片段記憶,浮現在眼前。

就是古峨由季彌。十年前的夏天我和他見過面。那時,為了送回那個少女,我們走進了這座宅院,當時一個男孩站在院內樹下,一直盯著我們,銳利的目光中帶著敵意,好像不理解我們的行動。

那就是由季彌。

他從孩提時代就崇拜姐姐,簡直把她當成了女神。那時他究竟懷著什麽情緒來看我們呢?

福西這麽想著,不覺閉上了眼睛。“你覺得怎麽樣?福西君。”

他們目送紗世子帶著由季彌走出大廳之後,鹿谷一下子用手揉毀了那未完成的“加擺之鐘”,然後問道。時間已快到晚上十點了,外面的風雨依然沒有停止。

“你想說什麽?”

“我突然想,他真的是瘋子嗎?”

“你是說剛才的反應嗎?”福西一問,鹿谷擡起眉毛點了點頭。然後說:

“你是說,他實際很正常?”

“不知為什麽,我有這種感覺。”

“我看他不正常。在你摺紙以前,他好像對周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

“那個我也看見了。怎麽說才好呢,我只是覺得,就是瘋,也不是昨晚紗世子所說的那種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