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陰人(第2/22頁)

我說:“怎麽拿出來的,就怎麽放回去。”

那人老老實實的做,我也不再為難他,松開他禦的鬼魂。一個人能夠帶上五個鬼魂,也算是很不容易了。那人按照王八當初掩埋的方位和尺寸把狴犴恢復好,然後悻悻離開。

我對著他的背影說:“別再來。”

那人仿佛沒有聽見,沒有回答我,消失在夜色裏。

我站立一會,聽到一個聲音問我。

“你終於不怕了。”

這聲音我熟悉,還是金仲那個幹癟的聲音。

金仲指著遠處黑夜,“如果是我,就給點教訓。”

我笑著說:“也不是什麽厲害的人。”

“看來你已經想好了。”金仲說,“不再是那個什麽都怕的窩囊廢。”

“不是,”我否定金仲,“我有了更害怕的事情。”

金仲雖然不笑,但是他的語氣卻放松,“以你的身份,應該是什麽都不怕了。”

我低聲說:“我怕的事情,連守門人都怕。”

金仲說:“不明白,你現在越來越像師叔,說話不著調,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我無法向金仲解釋我的恐懼,這種恐懼,不是每個人都能意識得到。我沒有說話,只是把我的恐懼傳遞給了他,金仲無法雖然不能理解,但是我恐懼的程度,他已經完全能感受。

“趙先生和我一樣。”我說道,“他也怕這個,我現在能理解他為什麽不怕死了。”

金仲呆立一會,然後說:“你不問我來做什麽的?”

我說:“你來把趙先生埋到河南去的,我知道。金師傅也埋在那裏。”

金仲說:“你不反對?”

“趙先生說過死也要死在西坪。”我輕松的說,“他現在已經死了,死後的事情,他沒有說。“

這世上有很多門派,門人死後要埋在同一個特殊的地方,詭道也不例外。詭道的門人稀少,門人在哪裏,門派就在哪裏,可是門人死後,都要葬在河南的原陽縣。趙一二死的匆忙,只是臨時葬在西坪,他最終還是要去原陽。我突然想起了趙一二日記裏說過,他是在河南某地遇到了金璇子。

我笑起來,對金仲說:“我明白我要去什麽地方了。”

金仲擺擺手,“看來過陰人這個身份真是不一般,你做了過陰人,說話都摸不著頭腦。”

“人活著總要有個念想。”我開心的說,“不然我每天就想著那個害怕的事情。”

挖墳是個力氣活,就算是我和金仲法術再厲害,刨土的事情還是要自己動手。我從屋內找來鋤頭和鐵鍬,在墳頭開始挖起來。

邊挖,金仲就問我:“你知道剛才那個是什麽人嗎?”

我手上不停,“我不認識,也懶得管。”

金仲哼了一聲,“犁頭巫家,有來頭的。”

“不管,不管了。”

金仲繼續說:“以後犁頭巫家會給方濁添不少麻煩。”

我擺手:“不管了,幾年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我不是個長遠打算的人,我心裏想著自己最惦記的事情。

趙一二沒有棺木,只有一個骨灰盒,金仲趴下身,把骨灰盒遞給我,當我抱起骨灰盒,心裏頓時一片茫然。金仲本就疑惑,他連忙爬起來,打開骨灰盒,盒子是空的。

我和金仲面面相覷。

我這一刻開始,我有兩個事情要做,第一,到底是誰會拿走根本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趙一二的骨灰。第二,我要去做一些以前不願意做的事情,我覺得我變成了王八,雖然我和他的初衷完全不同,我只為我自己。

我終於做了一個職業的神棍,這個我最痛恨的職業。

事情要追根溯源,我回到了三峽,當年我如果不是我冒失的去看一場熱鬧,也許我就不會有今天。三峽大壩已經修建完成,當年我就職的商場已經關閉,冷冷清清,壩區也一樣,不再是當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景象,做生意的都離開,街上連行人都沒有幾個。我到了望家坪,望德厚還沒死,但是我見不到望老太爺了。

望德厚住在望家坪後的一個山坡高處,山坡上種植著大片的茶樹。望德厚看我來,連忙給我沏茶,而且很不好意思,說我來的時間不巧,出新茶的時間過了,只能喝普通的毛尖。

我看見望德厚燒水,撮茶。他的手臂仍舊是沒有肌肉,我看見他穿著光腳穿著塑料拖鞋,腳背上也是只剩下一張皮,跟紙一樣包裹著腳骨。他行動已經很不方便,每走一步都會有很大的痛苦。我知道望老太爺不會放過他,那個可惡的山神,不再躲在望德厚身後出現,故意嚇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