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揭幕 63

瑞士,日內瓦

馬丁的晚會變成了佐伊的舞台。佐伊明艷動人,燦若春華。佐伊成了明星。佐伊並沒有選擇成為眾人的焦點,是這個角色選擇了她。今晚,她之所以出眾,是因為她與眾不同。她不是買商,也不是賣商。她不是銀行家,也不是北海油商,更不是富人。但是她很漂亮,很聰明,而且還是公眾人物,很出名。只要她稍稍動一動筆頭,就能把這裏的任何一個人變成第二位馬丁·蘭德斯曼,不管這個人曾經犯下多少罪惡。

她多數時間在傾聽,只在必要的時候說上幾句話。即便她有什麽想法,也沒有說出來,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僅有的一個把私人交往和工作嚴格區分開來的記者了。她和一名年輕的美國軟件巨商調了調情,一位家財萬貫的沙特王子對她動手動腳。接著,她在《金融日報》未來的老板維克托·奧勒夫本人面前發表了一些高見。一位不出名的米蘭富商希望她能為他寫一篇正面的報道,他願意向佐伊敞開他生意帝國的大門,一位參與“慢食”運動的知名英國影星請求她多為可持續農業做一些宣傳。在展示馬丁在拯救世界瀕危動物方面的慈善活動時,連穿卡其色衣服的那些姑娘都把一只歐亞猞猁幼崽讓佐伊抱著,這一點讓莫妮卡·蘭德斯曼心裏很不舒服。猞猁幼崽用鼻子輕輕地蹭了蹭佐伊的臉蛋,周圍一百五十名男士齊聲嘆息,他們多希望自己也能有小猞猁的那種福氣。

整個晚上,帥氣的米哈伊爾·達尼洛夫一直陪伴在佐伊身邊。雖然只能沐浴在佐伊耀眼的光芒之下,但他似乎很滿足。他和很多人打了照面,遞了很多張亮光閃閃的名片出去,含含糊糊地答應了很多人以後約他們在倫敦吃飯。對於佐伊這種女人來說,他是一名完美的護花使者,他足夠自信,雖然佐伊備受矚目,但他沒有因此覺得不舒服,願意藏身在光環的陰影裏。實際上,當眾賓客魚貫而入地走進舞廳,準備觀看馬丁的電影時,沒有人注意到這位相貌出眾的達尼洛夫先生已經不見了。

舞廳已經改成了劇場,五顏六色的折疊椅整齊地擺成一道彩虹。房間裏到處都貼滿了“同一個世界”基金會的會標,巨大的屏幕上也有一個。屏幕前方有一個演講台,靜候著馬丁的到來。佐伊找了房間後面的一張椅子坐下,那位沙特王子隨後也跟了過來。他把手搭在佐伊的腿上,不斷地遊說她,想讓她寫一篇有關沙特石油行業最新發展的文章。佐伊說她會考慮考慮,然後移開沙特王子的手。這時馬丁走上講台,激起台下一片掌聲。

這種演講,佐伊以前在達沃斯已經聽過幾次了,但即使再聽一遍,它也仍然那麽富有感染力。馬丁一會兒是教授,一會兒是革命家。他勸告富商朋友們要把社會正義放在第一位,純粹的經濟利益放在第二位。他提到了犧牲和服務。他呼籲開放邊界,解放心靈。他希望今後的世界能夠建立起新的社會原則,這些社會原則將不再以物質占有為根基,而是建立在可持續和人格尊嚴的基礎之上。如果佐伊不知道馬丁的真面目,那麽她很可能已經和房間裏的其他三百個人一樣,被他深深地打動了。演講結束時,她也很可能大聲喊叫,以表贊賞。但她沒有,她只是禮貌地鼓了鼓掌,趁著燈光暗下來之前,飛快地掃了一眼房間。“同一個世界”的會標漸漸散開了,很快,一輪刺眼的橘紅色太陽在幹燥沙漠的地平線上緩緩垂落。迷人的大提琴獨奏曲裊裊地響起。

“怎麽了,瑞德小姐?”沙特王子問。

“我似乎和我的男伴走散了。”佐伊迅速恢復神色。

“那我很榮幸啊。”

佐伊微微一笑,說:“你這麽喜歡看介紹化石燃料危害的電影?”

“哪個人不是?”沙特王子說。

幹燥的沙漠淡出了視線,取而代之的是孟加拉國境內一個飽受洪水肆虐的沿海小村鎮。佐伊裝作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手表,開始計時。九十分鐘,加百列說過。九十分鐘之後,如果米哈伊爾還不回來,你就直接坐車離開。但是這個計劃有一個漏洞:除了馬丁的豪車之外,佐伊沒有車,而且司機還是中保公司的人。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大寶藏”行動隊伍之所以知道廚房裏有樓梯直接通往馬丁的私人辦公室,還是多虧了馬丁自己。攻克了他的手機之後,他們得知,他每天早上在湖裏劃完一個小時的船,都走那條路從海拔374米的地方上升到海拔377米的地方。有時候,他會回到臥室和莫妮卡說上幾句話,然後直接走到辦公室門口,在電子鎖上輸入八位數的密碼。這八位數很快將成為擋在米哈伊爾和馬丁嚴防死守的秘密之間的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