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歸責 35

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

有一個問題。阿方索·拉米雷茲不知道自己把文件藏在了哪裏。於是,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他從這間房走到那間房,再從那間房走到另一間房,一邊在舊紙堆裏翻找,一邊回憶起了卡洛斯·韋伯不光彩的一生。韋伯曾在西班牙和德國接受教育,他是一名極端民族主義者,為那幫在二戰前統治了阿根廷十年之久的軍官和軟弱的政治家擔任外交政策顧問。作為一名極端反猶主義者和反民主主義者,他自然而然地倒向了第三帝國,與許多黨衛軍高級軍官建立了密切的聯系,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在後期幫助納粹戰犯尋找避難所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他是整個計劃中的關鍵人物。他和裴隆、梵蒂岡、黨衛軍三方面都很熟。韋伯安排納粹戰犯逃到這裏,不是因為他有一副好心腸,而是他認為那些人能夠幫助他建立他夢想中的阿根廷。”

拉米雷茲拽開一個破舊鐵文件櫃的第一層抽屜,快速地翻閱幾十個馬尼拉文件夾上面的標簽。

“他有可能死於意外嗎?”加百列問。

“不可能,”拉米雷茲斬釘截鐵地說,“卡洛斯·韋伯是很出色的運動員,也很擅長遊泳。他不可能掉進湖裏淹死。”

拉米雷茲咚的一聲關上第一層抽屜,打開下一層。不久,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得意地抽出一個文件夾。“啊,這就是我要找的。”

“是什麽?”

“大約五年前,政府宣布又一批所謂的納粹档案即將公布於世。大部分都是垃圾,但是有那麽一些寶貝逃過了档案保管人的眼睛。”拉米雷茲舉起那個文件夾,說,“包括這些。”

“什麽?”

“1967年韋伯從瑞士發回來的幾封電報。你看看。”

加百列接過文件,看到第一封電報:

請告知部長會議已見成效,預計近期內便有重大成果。請同時告知相關當事人,他正在焦急等待回復。

“很明顯,韋伯說的是他和沃爾特·蘭德斯曼的會面。”拉米雷茲說,“相關當事人也肯定是庫特·沃斯。”

加百列拿起第二封電報:

請告知部長蘭德斯曼銀行已找到相關賬戶。通知國庫短期內將有資金到賬。

“第二天,卡洛斯·韋伯就死了。”拉米雷茲拿起厚厚一沓用金屬扣和寬皮筋綁起來的文件。他把文件拿在手裏,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說:“我需要警告你,加百列。所有想找那筆錢的人最後都死了。這些文件是我的一個朋友收集的,他叫拉斐爾·布洛赫,是一名調查記者。”

“猶太人?”

拉米雷茲沉重地點了點頭。“在大學裏,他和我一樣都是共產主義者。‘肮臟戰爭’開始後不久,他被抓進去了。他父親花了很大一筆錢才把他救出來。拉斐爾很幸運,大多數被抓進去的猶太人都不可能有機會出來。”

“接著說,阿方索。”

“拉斐爾擅長寫金融類報道。他和我們其他人不一樣,他學了一些有用的東西,就是經濟學和商務。他知道怎麽看分類賬,知道怎麽查電匯記錄,而且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是種族遺傳。”

“沒錯,我知道。”拉米雷茲說,“拉斐爾花了好幾年時間,想證明那筆錢的去向。但是在調查過程中,他發現了其他的線索,他發現其實整個蘭德斯曼帝國都肮臟不堪。”

“肮臟?怎麽肮臟?”

“拉斐爾沒跟我細說。但是2008年的時候,他相信自己已經調查清楚了。”

“然後呢?”

“他去日內瓦找蘭德斯曼家族裏的一個人談,馬丁·蘭德斯曼,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現在回想起來,拉米雷茲說,在那件事上,像拉斐爾·布洛赫那種老練的新聞記者本應該多長一點心眼。但是馬丁·蘭德斯曼的公眾形象完美無瑕,布洛赫也就輕信了他,認為自己沒有危險。

他們第一次接觸是在10月15日早上。布洛赫從酒店打電話給全球視野投資公司總部,要求和公司董事長見面。對方拒絕了他。布洛赫知道繼續請求也沒有結果,於是他不顧後果地向對方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他們不安排見面,他就把材料帶到華盛頓,交給相關的國會委員會和政府機構。

他的這些話引起了對方的警覺,他們安排兩天後見面。但是拉斐爾·布洛赫沒有守約——包括與那件事有關的任何約定。第二年春天,一名登山客在法國阿爾卑斯山脈發現了他的屍體,沒有頭,沒有手,身板凍得硬邦邦的。但在事後的調查中,馬丁·蘭德斯曼的名字從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