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源頭 6(第2/3頁)

“繼續說,朱利安。”

“一般人認為,畫作一直都由倫勃朗自己收藏,直到他去世。他逝世之後,破產法庭為了償還他的債務,把畫賣了出去。從那時候開始,它在海牙幾經人手,將近一個世紀後,又在意大利短暫停留,後於19世紀早期輾轉回到荷蘭。它目前的主人是在1964年把它從霍夫曼苜蓿畫廊買回去的。那個漂亮的女人一輩子都在躲躲藏藏中度過。”

爬滿常春藤的樹木夾在道路兩旁,車子從樹林中穿過,沿著坡道一路向下,駛入一條如書縫般深邃的窪地,一座古舊的石頭教堂矗立在窪地底部。

“還有誰知道那幅畫在格拉斯頓伯裏?”

伊舍伍德努力地思考了一番,說:“華盛頓國家藝術館館長和幫我一起運畫的人。”他遲疑了一下,接著補充道,“我好像跟凡貝克也提了一下。”

“利德爾在工作室裏還放了其他的畫沒有?”

“有四幅,”伊舍伍德說,“一幅他剛剛為佳士得修完的魯本斯[1],一幅不知真假的提香,一幅塞尚[2]的風景畫——很棒的一幅畫,實際上——還有一幅價錢貴得離譜的莫奈畫的睡蓮。”

“我猜那些畫也都被偷了吧?”

伊舍伍德搖搖頭:“只有我的倫勃朗被偷了。”

“其他的畫都在?你確定?”

“相信我,親愛的,我確定。”

車子從窪地開出來,來到開闊的平地上。遠處,兩架巨型海王直升機像兩艘齊柏林飛艇一樣飄浮在海軍航空站上空。然而,加百列的思緒僅停留在一個問題上。時間那麽緊迫,為什麽盜賊拿的是體積較大的倫勃朗肖像畫,而不是較小的塞尚或莫奈?

“警方有什麽說法嗎?”

“他們猜測,盜賊在偷畫的時候,正好被利德爾撞見了。看見情況不妙,盜賊就把他殺了,然後拿走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幅畫,而那幅畫碰巧就是我的那幅。這都過去一個夏天了,蘇格蘭場覺得情況不太樂觀。再說利德爾一死,情況就更復雜了。這首先就成了一宗謀殺案的調查。”

“你什麽時候能拿到保險公司的賠償金?”

伊舍伍德皺緊眉頭,手指在方向盤上敲起了緊張的鼓點。“你這句話道出了我的困境。”

“什麽困境?”

“到目前為止,倫勃朗的合法所有人還是大衛·卡文迪什那位不知名的客戶。但是從我拿到那幅畫開始,它就應該列入我的保險範圍之內。”

伊舍伍德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那聲音裏憂郁的音調,加百列已經聽過很多次了。有時候是因為他感情受挫,有時候是因為他被迫賣掉一幅珍貴的畫。但通常而言,這種音調意味著他在錢上遇到麻煩了。應該說,又遇到了。

“你做了什麽,朱利安?”

“呃,這一年很難熬,不是嗎,兄弟?股票市場低迷,房地產崩潰,奢侈品銷售額下降。我這麽一個個體小畫商能怎麽辦呢?”

“你沒有把那幅畫的事告訴保險公司,是吧?”

“保險費太他媽高了。那些經紀人又是吸人血的螞蟥。你知道給那幅畫上保險要花我多少錢嗎?我以為可以……”

“找條捷徑?”

“差不多。”伊舍伍德突然沉默下來。他再次說話的時候,聲音裏流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我需要你幫忙,加百列。我得獨自承擔那四千五百萬美元。”

“我不是幹這行的,朱利安。我是……”

“修復師?”伊舍伍德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加百列,“我們兩個人都知道,你並不是一位尋常的藝術品修復師。除此之外,你還很擅長找東西。再說,從我認識你開始,我還從來沒有求你幫過什麽忙。”伊舍伍德停了一下後接著說,“我找不到其他人。你不幫我,我就完蛋了。”

加百列用指關節輕輕地敲了敲車窗,提醒伊舍伍德前方有一條路標不太明確的岔道通往甘沃羅。他必須承認,伊舍伍德的籲求讓他有點動搖。他對案件雖然了解不多,但僅從目前知道的信息判斷,那似乎不是一起尋常的藝術品盜竊案。再者,對於利德爾的死,他心存愧疚。與沙姆龍一樣,加百列生來便具有過於強烈的是非感。作為一名情報人員,他的偉大成就不是靠槍拼來的,而是憑借著堅定不移的決心:正義必須戰勝邪惡。他是名符其實的修復師。對於他而言,案件就如同一幅破損的畫。不能任憑它被泛黃的清漆遮蓋光澤,在時光流逝中留下傷疤。當然,伊舍伍德也知道這一點。他還知道他有一個強有力的“盟友”。那幅倫勃朗的畫也在替他向加百列籲求。

他們到達甘沃羅時,康沃爾海岸已經籠罩在無際的黑暗中了。伊舍伍德沒再多說,而是開著他的捷豹穿過村子裏唯一的街道,繼而一路開到海灣遠端的小屋。他們開進車道時,十幾盞安全燈突然亮了起來,耀眼的白光灑滿整塊地盤。基婭拉站在小屋門口的台階上,她黑色的發絲在風中翻滾。伊舍伍德與她對望了一會兒,然後誇張地環顧起小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