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灰燼之河 34

蘇黎世

星期五下午,一點零四分,康拉德·貝克爾和烏茲·納沃特從貝克爾&普爾銀行的辦公室走出來。一名機構的哨兵,名叫澤爾曼,守候在塔爾大街對面的一輛灰色菲亞特轎車裏,記錄下了當時的時間和瓢潑大雨的天氣。接著,他將訊息傳給了慕尼黑保密公寓裏的沙姆龍。貝克爾的打扮如同參加葬禮一般:灰色的細條紋正裝,配著煤黑色領帶。納沃特則模仿奧斯卡·蘭格的著裝風格:阿瑪尼夾克配著鐵藍色襯衫和領帶。貝克爾叫了一輛出租車去機場。沙姆龍更傾向於用私車和機構裏的司機。不過貝克爾一貫打車去機場,於是加百列決定不破壞他的習慣。所以,最終來了一輛普通的出租車,司機是個土耳其移民。他載著他們穿過蘇黎世市中心,又穿過一道濃霧封鎖的河谷,來到克洛滕機場。加百列派出的監護人員在後面一路跟隨。

他們很快遭遇了第一道小故障。一股冷空氣的前鋒經過蘇黎世上空,暴雨已經隨之變成了冰雹。克洛滕機場不得不暫時停止運營。飛往維也納的瑞士國際航空公司的1578航班只能停在停機坪上,動彈不得。沙姆龍和阿德裏安·卡特爾在慕尼黑保密公寓的電腦屏幕前跟蹤著實況,一邊爭論著下一步的行動。他們是否應該要求貝克爾給拉德克打電話,告訴他飛機延遲了?如果拉德克取消了約會另作安排,又該怎麽應對?各小組和所有車輛都已經到達最後的行動位置,稍一停歇就會危及整個行動的成敗。等,沙姆龍建議,於是他們決定等下去。

到了兩點半,天氣狀況好轉了。克洛滕機場重新開放,1578航班開到了跑道一端,排隊等候指令。沙姆龍作了估算,飛到維也納需要不到九十分鐘。如果不久即可起飛,他們仍然可以按時趕到。

兩點四十五分,飛機升空了,一場災難避免了。沙姆龍給維也納國際機場的迎接小組發出信號,通知他們“郵件”已在路上。

阿爾卑斯山上空的風暴使飛機飽經顛簸,弄得貝克爾很不適。為了安撫他的神經,他消費了三瓶迷你瓶裝的蘇托利伏特加,去了兩次廁所,這些都由坐在他們後面第三排的澤爾曼記錄下來。納沃特一派專注和沉靜,盯著舷窗外黑色的雲海。他的那份蘇打水一口也沒喝過。

在朦朧的灰色雲團裏,他們在維也納國際機場著陸了。此時四點剛過去幾分鐘。澤爾曼如影隨形,跟著他們去驗照出關。貝克爾又要去廁所了。納沃特使了一個幾乎無法覺察的眼色,命令澤爾曼跟他一道去。在衛生間裏,銀行家花了整整三分鐘,站在鏡子前刻意整理自己的儀表——澤爾曼心想,對於這麽一位幾乎沒有頭發的男人來說,這純粹是浪費時間。監護員真想在貝克爾腳踝上踢一腳,催他走路,隨即又決定任他自便。說到底,貝克爾是個業余客串的特工,而且還是受了脅迫。

驗過護照出了關,貝克爾和納沃特來到機場大廳。人群中站著一位又高又瘦的監控專家,名叫莫迪凱。他穿著土褐色西裝,手持一塊硬紙牌,上寫著“鮑爾”。他的汽車是一輛加長的黑色奔馳轎車,就等在臨時停車場裏。隔著兩個車位有一輛銀色的奧迪掀背式轎車,它的鑰匙裝在澤爾曼的口袋裏。

進入維也納後,澤爾曼遠遠地跟著他們,留足了安全距離。他撥通了慕尼黑保密公寓的電話,斟字酌句地告訴沙姆龍,納沃特和貝克爾按時抵達了,正在向目標靠近。四點四十五分,莫迪凱駕車來到了多瑙河運河。四點五十分,他穿過區界進入第一行政區,混在高峰的車流中,行駛在環城大道上。他向右轉,進入一條鋪有鵝卵石的狹窄街道,接著左轉。片刻後,他把車停在了埃瑞克,拉德克的華麗鐵門之前。澤爾曼從他們的左側開過,繼續前行。

“閃閃車燈吧,”貝克爾說,“保鏢會放你進去的。”

莫迪凱照做了。大門紋絲不動,過了令人緊張的幾秒鐘,一陣尖銳的金屬叮當聲響起來,緊跟著是一陣吱吱的電機轉動聲。大門緩緩旋開,拉德克的保鏢出現在寓所的正門前,枝形吊燈的強光閃耀在他的頭頂,猶如一道光環。莫迪凱一直等到大門徹底敞開,這才緩緩向前,開上了一條小小的馬蹄形車道。

納沃特首先下了車,接著是貝克爾。銀行家同保鏢握了手,又介紹道:“我在蘇黎世的同事,奧斯卡·蘭格先生。”保鏢點點頭,示意他們進來。寓所的前門隨即關閉。

莫迪凱看了看手表:四點五十八分。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維也納的號碼。

“晚餐我得遲些才能趕到。”他說。

“一切都好吧?”

“是啊,”他說,“一切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