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人名堂 25

布宜諾斯艾利斯-羅馬-維也納

這台精密的電子設備是德國造的。藏在監控目標公寓裏的電話和發射機是最高質量的——在冷戰高峰時,由西德情報部門設計制造,用於監控東邊的敵對一方。設備的操作者是一位出生於阿根廷的本地人,不過他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奧地利的因河畔布勞瑙。由於這個地方也是阿道夫·希特勒的出生地,於是他在同僚們中間也有了某種地位。當那位猶太人在公寓樓前停下腳步的時候,監控員用攝遠鏡頭迅速拍下了照片。片刻後,摩托女孩從馬路邊開出的時候,他也攝下了她的影像。不過她的臉藏在黑色頭盔後面,所以照片的價值也就所剩無幾了。他花了點時間,回放了追蹤目標公寓內的談話錄音,接著,他滿意地拿起了電話,撥通了一個維也納的號碼。他聽到一個說德語的聲音,帶著維也納口音。在他聽來,這聲音猶如音樂。

在羅馬的聖瑪利亞靈魂之母堂,一位神學院見習修士匆匆走過宿舍樓的二樓樓道,在維也納來客的房間門口停下來。他略一猶豫,然後敲響了門,獲得允許之後,這才進了房間。一束楔形的燈光罩在一張狹窄的小床上,床上四肢攤開躺著一具健碩的身體。他的雙眼在昏暗中閃著光,猶如兩孔黑色的油井。

“有電話找你,”男孩說話時躲開了他的目光,神學院裏每一個人都聽說了前一天晚上大門口發生的事,“你可以去院長辦公室接聽。”

那男子雙腳一蕩幹脆利索地踩上了地面,雙肩結實的肌肉在光亮的皮膚下面起伏。他略微撫摸了一下肩上的繃帶,然後穿上了圓領套頭衫。

神學院見習修士引著來客走下一道石樓梯,隨後穿過一座小庭院。院長辦公室裏沒有人,書桌上亮著一盞小燈,電話聽筒撂在一本記事簿上。不速之客拿起聽筒,男孩悄悄退出去。

“我們找到他了。”

“在哪裏?”

維也納一端的男人告訴了他:“一大早他就要動身去巴裏洛切。你得在他抵達前就等著他。”

修表匠瞥了一眼手表,計算著時間:“那怎麽可能?明天下午之前都不會有從羅馬出發的航班了。”

“事實上,幾分鐘之內就有一班飛機要起飛了。”

“你在說什麽?”

“你趕到菲烏米奇諾機場要多久?”

三輛車組成的車隊抵達的時候,示威人群就等在帝國酒店門外。車隊是為了給自己的黨派爭取支持而來的。彼得·梅茨勒坐在奔馳豪華車的後座,望著窗外。他接到過警告,不過他以為來的又是那群愁眉苦臉的家夥,而不是手持標語和擴音喇叭的突擊部隊。這是注定會出現的結果:臨近大選,候選人志在必勝。於是奧地利的左翼勢力徹底慌了,他們在紐約和耶路撒冷的支持者也慌了。

德艾特·格拉夫坐在梅茨勒對面的彈簧座椅上,看起來很憂慮。怎麽能不愁呢?二十年來,他一直辛苦經營,想努力改造奧地利人民陣線,把它從一個垂死掙紮的後法西斯主義和前黨衛軍軍官聯盟,轉變為一個現代化的保守主義政治力量。幾乎是他一手重塑了這個黨派的意識形態,刷新了它的公眾形象。人民黨和社會民主黨之間的權力共享,使選民的權利為之剝奪。而他精心營造了一番說辭,正好牢牢地吸引了這部分選民。如今,有梅茨勒做他的候選人,他只差一步就要摘取奧地利的終極桂冠一一也就是總理的大位了。格拉夫此時最想避免的事情,就是在大選前的三周裏,同那些左派蠢貨和猶太人來一場面對面的混戰。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德艾特,”梅茨勒說道,“你在想我們應該穩健些,從後門進去,避開那些烏合之眾。”

“我確實有這個念頭。我們有三個百分點的優勢,牢牢握在手裏。我可不想因為帝國酒店門前一場難堪的遭遇就損失兩點,如果能輕松回避,何樂而不為。”

“那就走後門?”

格拉夫點點頭。梅茨勒指指電視攝像師和那些等候的攝影記者。

“你知道明天《記者報》的頭條會怎麽說嗎?梅茨勒在維也納受挫於示威者!他們會說我是懦夫,可我不是懦夫。”

“沒人說過你是懦夫,彼得。只不過是審時度勢而已。”

“我們從後門走得太久了。”梅茨勒松了松領帶和襯衫領口,“而且,總理是不該走後門的。我們從大門進去,擡頭挺胸迎接戰鬥,否則就幹脆別進去。”

“你越來越會說話了,彼得。”

“我有個好老師。”梅茨勒微笑著,伸手搭住了格拉夫的肩膀,“不過我覺得漫長的選戰讓這位老師消磨了血性。”

“為什麽這麽說?”

“瞧瞧這幫流氓,他們很多人連奧地利人都不是。一半的標語是英語,而不是德語。顯然,這些示威者都被那些境外的挑唆犯給蒙蔽了。我要是有幸和這些人面對面交鋒一下,我們的優勢明天就擴大為五個百分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