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人名堂 19(第2/2頁)

多納蒂神父凝神看了一陣自己的褲腿,然後擡起頭。這位教皇的秘書能夠看得出神學院院長平靜外表之下的憤怒。主教出手了,多納蒂也該出手還擊了。不知怎地,他控制了自己的語氣,喁喁細談了起來。

“不論你對此事有何種考量,大人,請讓這位魯賓斯坦教授看看胡德爾主教的文件,這是教皇閣下本人的願望。”

整個房間陷入了沉沉的靜默。德雷克斯勒用手指撫弄著胸前的十字架,尋找著脫困的出路。找不出,繳械是唯一周全體面的舉動。他讓步了。

“我對教皇閣下在這個問題上的主張全無異議。除了合作我別無選擇,多納蒂大人。”

“教皇閣下會銘記你的合作的,德雷克斯勒主教大人。”

“我也一樣,大人。”

多納蒂臉上閃出一個諷刺的微笑:“據我所知,主教的私人文件依然存留在神學院內。”

“不錯。它們保留在我們的档案庫裏。需要花幾天時間才能全部找到,再進行整理,然後像魯賓斯坦教授這樣的學者才能夠閱讀理解。”

“您想得多周全啊,大人,”多納蒂神父說道,“不過我們希望現在就能看到。”

他引領他們走下一道螺旋狀的石階。歲月的侵蝕將台階消磨得光滑如冰面。走到階梯底部,面前是一道橡木門,配著鑄鐵的門閂。它本是用來防禦強敵破門而入的,此刻卻擋不住來自威尼托區的機智神父和來自耶路撒冷的“教授”。

德雷克斯勒教授打開門鎖,又用肩將門頂開。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子,然後旋開了一處開關,引起一陣砰然的回聲。頭頂的一串燈泡驀然亮起來,而且在突然流入的電流沖擊下嗡嗡作響。燈光照出了一條長長的地下走廊,廊上覆蓋著石拱天花板。主教一語不發地示意他們向前。

拱廊很矮,不適宜太高的人穿行。矮小的主教不需要屈身,加百列也只需稍稍低頭,就能躲開頭頂的電燈。然而身高遠在六英尺以上的多納蒂則必須彎下腰,好似一個罹患脊柱彎曲的病人。這裏保存著聖瑪利亞靈魂之母堂和神學院的官方記錄、四百年的施洗禮記錄、結婚證書、死亡證明、在這裏供過職的神父的記錄、神學院的學生档案。它們有些存在松木的文件箱裏,有些在普通的板條箱或硬紙盒裏,新近些的則放在現代式樣的塑料文件箱裏。腐臭的濕氣彌漫在空氣中,不知從什麽地方有水流進墻內。加百列很清楚潮濕和寒冷會對紙張產生什麽樣的惡果,於是一陣灰心,對於完整地找到胡德爾主教的文件失去了希望。

接近走廊的盡頭,有一處小小的、地下墓穴般的側室。其中有幾只大木箱,上了生了銹的大鐵鎖。德雷克斯勒主教拿著一圈鑰匙。他將其中的一把插進了第一只鎖頭,旋不動。他努力了一陣子,終於放棄,將鑰匙轉遞給了“魯賓斯坦教授”。加百列沒費什麽力就撬開了塵封的舊鎖。

德雷克斯勒主教在他們的背後徘徊片刻,隨即主動提出要幫他們找文件。多納蒂神父拍拍他的肩膀,說他們自己能行。矮胖的主教伸手畫了一個十字,緩緩踱出了拱廊。

過了兩個小時,加百列找到了它。埃瑞克·拉德克於1948年3月3日來到聖瑪利亞靈魂之母堂,梵蒂岡的難民救助組織“教廷援助委員會”向拉德克頒發了一份梵蒂岡的身份認證,編號是9645/99,所使用的化名為“奧托·克裏布斯”。就在同一天,在胡德爾主教的幫助下,這位奧托·克裏布斯用他的梵蒂岡身份證獲得了一本紅十字會的護照。接下來不到一周的工夫,他就拿到了敘利亞阿拉伯共和國的入境簽證。他用胡德爾主教給的錢買了一張二等艙的船票,於六月下旬從意大利的熱那亞港啟程。當時克裏布斯口袋裏還揣著五百美元。一張收據上留有拉德克的簽名,胡德爾主教一直保留著它。拉德克卷宗裏的最後一項是一封信,信封上是一張敘利亞郵票,蓋著大馬士革的郵戳。在信裏他向胡德爾主教和教皇陛下的援助表示了感謝,還承諾有朝一日必定會報答這份恩情。落款是奧托·克裏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