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6

威尼斯

意大利媒體炸開了鍋,人們對安娜·羅爾夫可能會在演奏會上表演哪些曲子眾說紛紜。她會不會演奏自己的代表作——朱塞佩·塔蒂尼的魔鬼奏鳴曲《魔鬼的顫音》呢?肯定不會,樂評人認為,羅爾夫小姐不會在久別舞台之後,這麽快就表演這麽高難度的曲子。

有人呼籲把演奏會改在更大的場地舉行。原來的場地設在聖洛可大會堂的二樓大廳,那裏只能容納六百人,而且隨著門票的搶購日趨白熱化,票價已經漲到了只有有錢人才能負擔得起的地步。演奏會的主辦人紮卡裏亞·科爾多尼拒絕將場地挪到其他地方,但是為了維護他在威尼斯的良好形象,他狡猾地把責任都推給了安娜·羅爾夫。羅爾夫小姐要求主辦方選一個小一點的場地,他說,而他只是個聽憑藝術家差遣的仆人而已。一家立場偏左的雜志發表了一篇社論,言辭激烈地聲稱音樂又一次成為了有產階級的小眾消費品。作者呼籲民眾在演奏會當晚聚集在聖洛可大會堂外示威。對此,安娜·羅爾夫的經紀人費奧納·理查德森在倫敦發布聲明稱,羅爾夫小姐會從本次演奏會的出場費中抽出相當大的一筆錢,捐贈給聖洛可大會堂用於場館維護及藝術品保養。如此大氣的風範令威尼斯全城為之折服,所有的爭議就像晚潮一樣悄然消退了。

此外,對於安娜·羅爾夫可能在何處下榻的問題,坊間也猜測紛紛。據當地報刊《花邊新聞》報道,摩納哥酒店、大運河酒店和格裏蒂宮酒店三家正為了爭取安娜·羅爾夫的到來而打得不可開交。《威尼斯新聞》則發文稱,羅爾夫小姐或許會應邀下榻私人豪宅,以圖清靜。結果這兩家報紙都沒說中。周五這天煙雨蒙蒙,時至中午,眼見第二天就要開演奏會了,耶穌升天路的一家僻靜的酒店——巴格裏奧尼盧納酒店迎來了兩位貴客——安娜和加百列,他們搭乘水上出租車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酒店的私人碼頭。離酒店不遠的地方就是旅遊勝地聖馬可廣場,那裏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安娜在前台做了短暫停留,她在那裏受到了酒店全體高級員工的熱烈歡迎。她給大家介紹了加百列,說他是米歇爾·迪蒙先生,她的朋友及私人助理。仿佛是為了裝得更像一點,加百列還幫她拿了兩把小提琴到大廳裏。他用帶法國口音的英語跟酒店員工反復強調,羅爾夫小姐希望酒店對她入住的事情完全保密。首席禮賓司布魯內蒂先生是一位舉止優雅的人,他信誓旦旦地說,羅爾夫小姐的下榻將成為全城保守最嚴的秘密。加百列對他表示了衷心的感謝,然後在前台登記入住。

“羅爾夫小姐的房間在五樓的喬爾喬涅套房,這是敝店最好的客房之一。您的房間就在隔壁,在喬爾喬涅套房的右手邊。這樣的安排您滿意嗎?”

“滿意,謝謝。”

“請允許我帶您和羅爾夫小姐去房間。”

“不用了。”

“您需要幫忙提行李嗎,迪蒙先生?”

“沒事,我自己來,謝謝。”

“如您所願。”布魯內蒂先生說。隨後,這位禮賓司遺憾地交出了房間鑰匙。

羅塞蒂-羅塞蒂珠寶店坐落在威尼斯聖馬可區一處僻靜的地方,這家店專門經營各類古董和珍奇珠寶。和大多數威尼斯店主一樣,羅塞蒂先生每天中午一點鐘關門歇業,出去吃飯,下午四點開始晚間營業。英國男子對此再清楚不過了,他趕在中午一點前最後幾分鐘按響了門鈴,等著羅塞蒂來開門。

這家店很小,英國男子別墅裏的廚房都比這大。一進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馬蹄形的玻璃櫃台。當身後的門被人關上,插上插銷後,英國男子感覺自己就像被關在了水晶牢房裏。他把蘋果機從公文包裏拿出來,把公文包放到磨損不堪的木地板上。

阿爾多·羅塞蒂先生像個侍應生一樣,站在櫃台後面一動不動。他穿著筆挺的雙排扣西裝,打著銀行家常打的那種深色領帶,霸氣的鼻子上架著一副金邊閱讀眼鏡,身後放著一個高大的木櫃,上面刷著一層鋥亮的油漆。木櫃上的抽屜比較淺,上面安裝著小小的銅把手。從羅塞蒂那一副毫不妥協的姿態來看,那個木櫃裏或許裝著他誓死保護的秘密文件。屋子裏一片死寂,只有墻上的古董鐘在嘀嗒作響。羅塞蒂滿臉遺憾地握了握英國男子的手,好像對方有什麽不可饒恕的罪行需要懺悔似的。

“我正準備出去吃午飯。”羅塞蒂說。話音剛落,墻上的古董鐘就敲響了一點,好像在強調他說的話似的。

“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我是來幫布爾先生拿圖章戒指的。”

“圖章?”

“對,圖章。”

“布爾先生叫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