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30

蘇黎世

在蘇黎世以北五英裏處的一個面包店裏,加百列打了個電話,買了個斯佩耳特小麥面包。回到車裏時,他發現安娜正在讀她父親被害前夜寫的信,拿信紙的手在顫抖。加百列發動引擎,將車子開回了高速公路。安娜把信折好,塞回信封裏,將信封放回了保險櫃。那個裝著藏畫的大保險櫃放在後座。加百列打開了刮雨器。安娜把頭靠在車窗上,看著雨水在窗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水柱。

“你剛才打電話給誰了?”

“我去搬救兵了,我們得盡快離開瑞士。”

“為什麽?誰要來阻止我們?”

“殺死你父親、米勒還有埃米爾·雅各比的人。”

“他們怎麽會找到我們?”

“你昨晚入境時用了自己的護照,租車時也用了自己的名字。這個城鎮消息傳得很快,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必須假設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入了境,並有人在車站大街上看到了我們,雖然你已經化了裝。”

“他們到底是誰?”

加百列想起了羅爾夫寫的那封信。“在瑞士,有些人想要將過去永遠掩藏在歷史的迷霧中,塵封在車站大街銀行的金庫裏,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掩埋過去。”

他到底想說什麽?在瑞士,有些人……羅爾夫明明知道他們是誰,但這個事事保密的老家夥到死也不願透露太多。不過,線索和旁證都已經擺在那裏了。在事實的基礎上,通過嚴絲合縫的邏輯推理,加百列或許可以補上老頭沒有細說的事情。

他本能地把這個問題當成一件待修復的藝術品——一件年代久遠、破損嚴重的藝術品。他想起了自己曾經修復過的一幅丁托列托的作品。丁托列托是威尼斯畫派名家,他曾經給一個私人禮拜堂創作了一幅《基督受洗》。這幅畫是加百列在維也納爆炸案後接下的第一個待修復作品。他當時正在尋找非常艱巨的任務,以便沉入其中,忘掉自己的痛苦。丁托列托的《基督受洗》正好符合他的要求。由於年代久遠,原作大部分地方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畫布上剝落的顏料比殘留的還要多。所以加百列實際上相當於要重新畫一幅畫,這幅畫要與原作零星的碎片融為一體。或許他在這個案子上也可以故伎重施,根據已有的零散信息,重新構建出完整的故事。

或許事情的原委是這樣子的……

奧古斯都·羅爾夫,一個聲名顯赫的蘇黎世銀行家,決定放棄他收藏的一批印象派作品,他知道這批作品是從法國的猶太人手裏搶來的。按照他一貫的作風,他決定低調行事,因此聯系了以色列情報機構,希望對方派一個代表來蘇黎世。沙姆龍建議讓加百列去羅爾夫的別墅接洽此事,他以修復拉斐爾的作品為幌子安排了這次會面。

“不幸的是,他們發現了我放棄這批藏畫的計劃……”

羅爾夫在某個地方走錯了一步棋,他將藏畫交給以色列的計劃被人發現了,這些人千方百計地想要阻撓這個計劃。

“他們自認為是愛國主義者,是瑞士的中立理想和獨立國格的守護者。他們強烈地敵視外國人,尤其是那些讓他們感到威脅的外國人……”

如果一個瑞士銀行家要將手裏來路不正的藏畫交給以色列,誰會感覺受到威脅?其他擁有類似藏品的瑞士銀行家?加百列試圖站在他們的角度看問題,試圖把自己想象成“瑞士的中立理想和獨立國格的守護者”。如果羅爾夫擁有大批贓畫的事情被曝光,這將給瑞士帶來怎樣的影響?抗議的聲浪肯定會此起彼伏。全世界的猶太人組織都會從天而降,要求車站大街的銀行敞開金庫大門。可以說,幾乎整個國家都有可能被翻個底朝天。如果我是那些所謂的瑞士理想的守護者,我可能寧願殺人滅口、偷走贓畫,也不願意讓別人翻出歷史的舊賬,向我提出尖銳的問題。

“於是派了一個安全局的官員來恐嚇我……”

加百列想起他在羅爾夫書房的煙灰缸裏看到的那幾根絲鞭牌香煙。

“……一個安全局的官員……”

格哈特·彼得森。

兩人在羅爾夫的書房裏見了面,他們以紳士的方式討論著這個問題。羅爾夫抽著金邊臣香煙,彼得森抽著絲鞭牌香煙。“為什麽現在要移交那批畫呢,羅爾夫先生?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再做什麽也於事無補了呀。”但是羅爾夫不肯退讓。於是彼得森聯系了維爾納·米勒,準備偷走他的藏畫。

羅爾夫知道加百列第二天就會來,但他還是不放心,於是寫了封信,留在自己的秘密賬戶裏。他試圖給敵人釋放煙幕彈。他用被竊聽的電話打給別人,預約了隔天早上在日內瓦的會面,然後做了一些安排,讓加百列到達別墅後可以自行進入。至此,所有的準備都已做好,剰下的就是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