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現在 10

斯圖加特-蘇黎世

第二天中午,他們開車去了裏斯本機場。安娜·羅爾夫堅持要坐頭等艙,加百列因為花的是吝嗇鬼沙姆龍的錢,所以只能坐經濟艙。他在機場大廳裏遠遠地跟著她,以確保沒有人跟蹤。快到登機口時,一位婦女突然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拿出一張紙片要她簽名。安娜同意了,她簽好名,笑了笑,便上了飛機。過了五分鐘,加百列登上飛機,他經過她的座位,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正在喝香檳的她,然後邁著沉重的步子折回來,在二十三排中間的座位坐下了。坐下之後,他的後背依然痛得厲害,昨晚幾乎一宿沒合眼,曼努埃爾先生家的床太不舒服了。

格哈特·彼得森的那句“你不準再踏進瑞士一步”的警告依然回響在他的耳際,因此他們沒有直接去蘇黎世,而是取道斯圖加特進入瑞士。到了斯圖加特,他們又故伎重施,安娜先下飛機,加百列跟著她穿過航站樓,來到一個租車櫃台前。安娜辦好租車手續,拿上車鑰匙,乘坐穿梭巴士去停車場提車。加百列則打車去了附近一家旅店,在大廳裏等候。過了二十分鐘,他走出旅店,發現安娜租來的奔馳小轎車停在快車道上。看見他後,安娜沿著陰暗的街道向前行駛一小段距離,然後開到路邊,等加百列上了車,便把駕駛座讓了出來。加百列開車上了高速路,一直往南走。距蘇黎世還有一百英裏的路程,安娜調低座椅,把外套團成一團,墊在腦袋底下當枕頭。

加百列說:“我很喜歡你昨天練的那首曲子。”

“那首曲子叫《魔鬼的顫音》,是朱塞佩·塔蒂尼的作品,他說這首曲子的靈感來源於夢境。在夢裏,他把小提琴遞給了魔鬼,魔鬼給他演奏了一首奏鳴曲,那是他聽過的最優美、最動聽的曲子。據說,塔蒂尼醒來時處於一種極度狂熱的狀態中,他必須占有這首曲子,於是他盡可能把記憶中的奏鳴曲寫了下來。”

“你相信這個故事嗎?”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魔鬼,但我很能理解他所說的必須把這首曲子占為己有的感覺。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把它練好,後來在西貝柳斯小提琴比賽上拿獎,靠的也是這首曲子,從此它就成了我的代表作。不過從技術上講,這首曲子難度很大,傷好之後我一直沒有辦法演奏它,直到最近才把它重新學會。”

“但是昨天聽你練琴的感覺真的很美妙。”

“我自己不這麽覺得,我聽到的只是一大堆錯誤和瑕疵。”

“這就是你最近取消兩場演奏會的原因?”

“我沒有取消它們——只是推遲了,”加百列感覺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看來你做了很多功課嘛。”

“你最近有演出的打算嗎?”

“倒是有。十天之後在威尼斯就有一場演奏會。威尼斯人一向對我很好,我每次去那裏都很輕松。你去過威尼斯嗎?”

“我在那住過兩年。”

“真的嗎?為什麽呢?”

“因為我的繪畫修復技巧就是在那裏學來的,我給一個叫翁貝托·孔蒂的意大利修復師當了兩年學徒工。現在威尼斯還是我最喜歡的城市之一。”

“啊,我也最喜歡威尼斯了。一旦這個城市的靈魂滲透進你的血液裏,你就很難脫離她的影響。希望這次威尼斯也能給我帶來好運。”

“你為什麽要推遲其他的演奏會呢?”

“因為我受傷之後,演奏水平還沒有恢復。我不想讓自己的演出變成一場嚇人的災難,我不想聽見別人說,‘嘿,那就是安娜·羅爾夫,她的演奏水平對於一個受了重傷的人來說已經夠好的了。’我希望自己是以一個音樂家的身份站在台上,僅此而已。”

“那你準備好了嗎?”

“十天以後就知道了。我現在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再退縮了。”她點了一支煙,“為什麽你當時發現我父親的屍體後沒有報警,而是直接逃跑了呢?”

“因為我怕警方不相信我跟這個案子無關。”加百列說。

“只有這個原因?”

“我跟你說了我去你父親那裏是為了辦公事。”

“什麽樣的公事?你先前說在國防部下屬的一個機構工作,你還沒告訴我那個機構到底叫什麽名字呢。”

“我不在那裏工作,只是給他們幫忙而已。”

“那個機構有名稱嗎?”

“它叫協調局,不過在那裏工作的人都叫它‘機構’。”

“你是間諜吧?”

“我不是間諜。”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我是個藝術品修復師。”

“那先前我們為什麽要分開行動?在機場的時候,你為什麽要費那麽大的周折,不讓別人看到我們倆走在一起?”

“這是預防措施。瑞士警方已經明確跟我說過,不能再踏進瑞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