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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特韋爾是丘吉爾的鄉村別墅,位於肯特郡的韋斯特勒姆附近,距離倫敦25英裏遠。中午我去裁縫鋪取了我的新衣服,試了試,讓裁縫把衣服的尺寸改合適了。他們給我選了幾件白襯衫,我穿了其中的一件,還穿了他們剛剛給我做好的棕褐色亞麻西裝,那位裁縫選擇了一條顏色適中的綠色與紫紅色相間的領帶搭配西裝。然後我坐著部門派出的車子,去趕下午1點15分的火車。(至於是哪個“部門”我就不得而知了)另有這樣一輛由司機駕駛的豪華轎車在韋斯特勒姆火車站接我,把我送到了幾英裏之外的查特韋爾。

我本以為查特韋爾莊園是一棟大型別墅,就像布羅姆利夫人的宅邸那樣,要不就是我曾經聽說過的理查・迪肯戰後放棄的那種豪宅,不過查特韋爾莊園更像是馬薩諸塞州鄉村裏一棟很舒服的房子。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查特韋爾莊園是一棟相當簡單的磚房,始建於19世紀,有很多附屬建築物和糟糕的景觀,所以外形極為難看。而這棟建築物並非幾代以來都屬於丘吉爾家族,而是不久之前才由丘吉爾買下,而且多多少少由丘吉爾的工匠進行了重建。

丘吉爾本人也對莊園進行了改造。

一位仆人把我帶到了一個房間裏,我抓緊時間“梳洗一番”,然後一位年紀較大的男仆走進房間,告訴我丘吉爾先生希望能和我見一面,問我現在是否方便。我告訴他我很方便。

我原以為我會被帶進一間巨大的藏書室,可結果這位高個子、一頭灰發的仆人(我之前問他叫什麽名字,他只回答了句“梅森,先生”)帶著我繞行來到了房子的一側,只見溫斯頓・丘吉爾頭戴一頂男士軟呢帽,身穿濺滿了灰漿的深色連衫褲工作服,正在那裏砌磚。

“呵,歡迎,佩裏先生。”他喊道,一邊用抹刀把灰漿抹平,砌上另一塊磚。

那是一面很長的墻壁。

“在倫敦的辦公室我每天工作十個小時,不過這才是我真正的工作。”丘吉爾繼續說道。我早就注意到他最喜歡的說話方式就是自言自語。“也就是砌磚和書寫歷史方面的書。我特別聯系了磚瓦匠協會之後才開始砌我的第一面墻。他們吸收我為榮譽會員,不過我依然在交會費。我這個星期的真正工作就是寫兩千字、砌兩百塊磚。”

他把抹子放下,突然抓住我的手肘,領著我繞行來到了房子的後面。

“我管這裏叫‘愜意的豬’。”丘吉爾說。

“哪裏,閣下?”我說。

“哦,當然是這棟房子。查特韋爾莊園。而且如果你是佩裏先生,那我就是丘吉爾先生,別再叫我‘閣下’了。”

“好吧。”我說,生生把“閣下”兩個字咽了回去。

我們來到一個天井,周圍是一片低矮的規整式園林,不過這位財政大臣帶我繞過房子去看的並不是這座花園。“這就是三年前我買下這個地方的原因。”他說。

我知道他說的是從山頂看到的風景。不管是當時,還是時至今日,這都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也是最青翠的太平盛世鄉村美景。遠處有一片森林,裏面有山毛櫸、栗樹、橡樹,綠油油的草地一望無際,還有我所見過的最長、綠草最茂盛的斜坡。

“愜意的豬共占地80英畝[10],”丘吉爾說,“不過正是因為峽谷的美景和這一大片肯特郡林地,我才買下了這個地方,雖然克萊門蒂娜[11]說這裏太貴了,而且還需要重建,我們負擔不起。我覺得實際情況確實如此。”

“太美了。”我說,意識到我自己有些詞窮。

“我可以想象得到,這裏的美及不上珠穆朗瑪峰。”這位體格魁梧的小個子說道。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我。

“那是一種不同的美,閣……丘吉爾先生,”我說,“珠峰到處都是巖石、冰、刺目的光線和狂風。包括狂風在內,幾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冰冷刺骨。一般情況下,在大本營以上的地方連一點兒綠色都沒有,甚至連青苔都沒有。除了登山者和稀少的烏鴉外,沒有任何生物。沒有樹、沒有樹葉、沒有草……幾乎沒有柔軟的東西,丘吉爾先生。只有巖石、寒冰、雪和風。這裏更……溫和、更有……人氣。”

丘吉爾一直在仔細聆聽,現在他點點頭。“我最好接著工作。修完了那道墻,克萊門蒂娜臥室的露台擴建工作就算完成了,等我砌好了那道墻,我就要去建另一堵堤墻。”他揮動短短的手臂和胖乎乎的手,指向左邊,“我還建了那些池塘。看到水和水中生物總是樂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