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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一個氣味清新的絲綢帳篷裏,纏著繃帶的臉埋在很多氣味不是那麽清新的絲綢枕頭裏。我的手腕被綁在支柱上,這些支柱都被鑿進了地裏,周圍則是很多精致的波斯地毯,而帳篷地面上的大部分空間都鋪著地毯。我的頭疼得厲害。我的背部上部分特別疼,在我和帕桑第一次中槍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德國人的子彈打在了我身上的某個部位。我向左右兩邊扭扭頭,只見到很多的地毯、高高的帳篷柱、帳篷和枕頭,卻不見帕桑。或許他已經死了。沒準兒我現在也是個死人了。

不過錐心的疼痛告訴我,我還沒死。我注意到,天這麽冷,我居然光著膀子,原來是我剛開始移動身體的時候不小心把身上的毯子弄掉了,不過我的背上有個又大又黏糊的東西。我百無聊賴地琢磨著那顆子彈是不是打中了我的肺或脊柱,又或者命中了我的心臟附近。我的頭太疼了,沒法兒想明白這個問題。

我聽到身後有聲音響起,於是我飛快地轉過頭,結果弄得我的頭一陣劇痛,差一點兒就暈了過去。不過我還是看到了一個長了一張亞洲人臉孔的西藏人,或者說是個長得很像西藏人的蒙古人,這人走進帳篷,手裏拿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碗,我看到這個人注意到我醒了過來,然後便匆忙地跑了出去。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強盜啊。我只希望這群強盜是與布羅姆利-蒙特福特夫人相交甚好的強盜,是那些接受了手槍和巧克力賄賂的強盜。那群人的頭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吉米・可汗。誰會忘記這樣的名字呢?

那個長了一張亞洲人臉孔的小個子男人穿過高高的帳篷門走了回來,身穿皮毛衣服的他依舊用手拿著那個直冒熱氣的碗,帕桑和強盜吉米・可汗走在他身邊。帕桑顯然已經把他的頭包紮好了,臉上的血也洗掉了。他看上去再也不像個死人了。我能看到他左邊太陽穴上的子彈溝痕末端,在深色皮膚的映襯下,仿佛一道白色疤痕。

強盜吉米・可汗用藏語說了什麽,然後帕桑翻譯道:“可汗說很好,你活過來了。”

根據幾個月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經歷,我還記得吉米・可汗既會說英語也能聽得懂英語。“帕桑,為什麽要把我綁在樁子上?我是個犯人嗎?”

“不是,”我的高個子夏爾巴人朋友說道,“你昏過去了,傑克。我決定趁你昏迷的時候把子彈從你的背部取出來,只有用繩子把你捆住,才能讓你不至於翻身,壓到繃帶。”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彎曲的小刀,然後割斷了綁著我雙手的繩子。

“我的背上中彈了,可我居然還活著?”我說。我的腦袋迷迷糊糊的,疼得厲害。

“烏爾裏希・格拉夫先生——他的屍體上有他的身份證明——似乎打中了我們兩個人。”帕桑說,“那顆擊中我的子彈只是撕裂了我的頭皮,在我的頭蓋骨上留下了一個凹槽。我只昏迷了很短一段時間。而擊中你後背上部的那顆子彈呢,據我所知,穿透了你的兩個氧氣罐,損壞了流量調節器上的一個金屬零件,還穿透了你背上防毒面具背包裏的烏納爐和兩個鍋。啊,子彈還穿透了吸氧裝置的鋁架,然後才擊中了你的身體。傑克,那顆子彈在擊中你的身體時,大部分動能已經消失了。我從你1英寸的皮膚和肩部淺層肌肉下面取出了子彈。”

聽了這話我眨眨眼。我的後背很疼,但不像腦袋那麽疼。我中彈了!“你怎麽知道是格拉夫打中了我們倆?”

“在我們站立地方附近的一塊礫石底部,我發現了擦破我頭皮的子彈,那枚子彈已經被碾平了,”帕桑說,“不過還是從你後背上取出來的那顆子彈讓我確認了此事。兩枚子彈都是9毫米巴拉貝魯姆彈……總之,好在你是被手槍從遠距離擊中的,不然的話,你就沒命了。”

“阿圖爾・維曾巴赫最後一刻朝我們走過來的時候手裏也拿著一把魯格爾手槍。”我擠出這句話。我真正的想法則是:哪個納粹朝我們開槍有什麽關系嗎?

“的確如此,”帕桑邊說邊舉起一塊小鉛塊,“很明顯他們把施邁瑟式沖鋒槍的9毫米子彈的子彈頭塗成了黑色。我們身中的子彈都有黑色的子彈頭。格拉夫的魯格爾手槍用的就是這種子彈。”

我在墊子上坐起來,因為頭昏眼花,所以身體有點兒晃。“格拉夫和維曾巴赫怎麽樣了?”我問。我嘗試回憶當時的情況,卻只記得一團模模糊糊的顫動影像,我舉起了韋伯利手槍,還有巨大的深灰色物體在打著旋兒的雪中來回移動,尖叫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