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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黃色地帶從而攀上北壁,之後向東北山脊移動,自從我來到珠峰之後,這可以說是最需要攀登技巧的幾個地方。雖然斜坡更陡,巖層帶來的挑戰更嚴峻,甚至摔下8000英尺陡坡的可能性加大,我們都沒有用繩索拴系在一起。有很多條路都可以穿越迷宮般的突出巖石和積雪,而其中大部分都向上延伸到填滿冰雪的陡峭溝壑,而且大多數路都通向死胡同,路上還遍布著危險異常的突出積雪和攔住去路的礫石。理查選擇了一條路,他認為從那裏走最可能到達一道較淺的斜坡,那道斜坡則會通往一道山脊線,而這道山脊線就在第一台階那塊巨大突出巖石的東邊不遠處。我們沒有用繩索拴系在一起,照我看,一來是因為經歷了好幾個小時的平行攀登,我們都已經習慣了,不過這可不是個好習慣,二來是因為在向上攀登陡峭溝壑時,我們全都聚精會神地把冰爪前爪踢進山壁,把我們的冰鎬用力鑿進我們上方的山壁中,吃力地靠在上面,大口喘粗氣(我們只是斷斷續續地吸用罐裝氧氣,所以變得更遲鈍了),然後繼續沿著各自的路線,先踢冰爪,再走出令人痛苦不堪的一兩步。我們使勁兒踢冰爪,結果大塊大塊的雪直往下掉。理論上,這樣很容易導致雪崩,所以沒有人願意跟在後面。我們全都分散向上攀登,沒人真正充當這次攀登的領導者,沒有人按部就班地攀爬,就算有人失足開始下滑,也不會牽連身邊的人。可不管我什麽時候看他們,都能看到理查排第一,處於最上面,他是負責開路的那個人;第二個是讓-克洛德,隨後是我,接著是帕桑,最後則是布羅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她跟在她的夏爾巴人朋友身後向上爬,至少落後於他15英尺。

就在我們快要攀登到這道雪溝最陡峭部分三分之二高度之際,雷吉跌倒了。

那一刻,我正靠在我的冰鎬上,低著頭,視線越過我的靴子,看著正下方,所以我看到她腳下一滑。她穿著冰爪的右腳踢進一塊巖石,而這塊巖石貌似是雪下一塊堅硬礫石的凸出部分,在攀爬這道溝壑之際,很多次我們都用這樣的礫石尖來當踏腳點,可事實並非如此。這塊松散的石頭從雷吉腳下滾落,她的身體一側重重摔到山壁上,氧氣罩嘶嘶響著從她身上掉下,她立刻向下墜去。

她真是好樣兒的,在猛烈的摔落過程中,她緊緊握住她的長冰鎬,然後翻滾身體,面部沖下,使身體保持穩定,隨後把寬闊的斧刃鑿進山壁,開始自我防滑。這完全是一名技藝嫻熟的登山者才有的身手,所有動作都在瞬間完成,顯得既自信又優雅。

可那個12爪冰爪真該死,在過去幾天的攀登中它的作用是那麽大,可此刻在她下滑的時候冰爪陷進了雪中,爪尖陷得很深,使她整個人反轉過來,長冰鎬從她的雙手中飛了出去。

此刻她正頭沖下沿著溝壑向下滑去,而下面則是陡峭的斜坡和尖厲的巖石。帕桑迅即轉過身來,開始邁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大步沿著陡峭的雪溝向下走去,可他絕無可能截住她。現在她已經摔下了三分之二的距離,正在加速墜向一道100英尺的陡坡,那道陡坡之下,就是那片寬闊的集水盆地的高點,而我正是在那個盆地底部找到了馬洛裏的屍體。過了那個高點,她就會不停地向下墜落,直至粉身碎骨,可怕至極。

這時,凱瑟琳・布羅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做出了驚人之舉。

她並沒有像我們大多數人那樣,用戴著手套的手無助地去抓冰雪來延緩她越來越快的下跌趨勢,而是繼續沿著越來越寬的溝壑滑坡旋轉下墜。不過不知怎的,在她驟然跌向那道陡坡時,她的背包一直好端端地在她身上。她極為敏捷地把手伸向後面的背包,然後拉出兩把J.C.設計的短破冰錘。她之前一直用帶子把破冰錘牢牢系在裝水瓶的側袋上方。

眼看著雷吉就快墜下北壁最陡峭的懸崖,這時候她確定系破冰錘的腕帶已經繞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後使用一把破冰錘的尖端使自己旋轉起來,從而可以變成頭沖上的姿勢,接下來,她揚起兩條手臂,把鎬頭深深插進冰雪之中。在像這樣快如閃電的三次劈鑿之後,她不再旋轉了,可依舊向下滑去。

她又拿著破冰錘劈鑿了兩次,運用上半身的力量,使破冰錘的尖端深深插進冰雪中,此時她戴著連指手套的手也都深深插進了冰雪裏,就這樣,她下滑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後終於停住了,此時她距離下方的那道斜坡只有幾碼遠,而斜坡之下就是整個北壁。

穿著冰爪的理查和帕桑不停地跳躍著向溝壑下方趕去,情況異常危險,不一會兒他們就下去了,而我們痛苦不堪地爬上來時則用了整整大半個鐘頭。他和帕桑下到雷吉的身邊,她依舊四肢展開躺在那裏,臉沖下埋在雪中,冰爪揚起。我和J.C.幾乎在同一瞬間轉過身,想去找他們,可是理查沖我們大喊,讓我們留在原地,因為我們損失的時間已經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