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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5月12日,星期二

昨天夜裏,也就是周一夜裏,我們把已經不省人事的巴布從三號營地轉移走。一聽到我們的叫喊聲,其他人立刻從帳篷裏跑了出來,他們原以為會聽到他的笑聲,想不到聽到的卻是我們的呼救聲。我們一幫人跪在地上,把昏迷不醒的巴布・裏塔圍在中間,此時的他依舊四肢張開,面部朝上。

雷吉看了一眼這個夏爾巴人太陽穴上的腫塊和一大片瘀傷,便把急救箱扔給理查,然後一邊用尼泊爾語給另外兩個夏爾巴人下命令,一邊給他們指出方向,接下來她和他們一起跑回帳篷,用多余的帳篷帆布和帳篷杆組裝擔架。理查蹲伏在巴布身邊,小心翼翼地揚起他那血流如注的腦袋,飛快地把兩個紗布墊放到巴布頭皮上大量出血的部位,快速纏繞紗布繃帶把紗布墊固定住。他敏捷且淡定地用他的鉛筆刀剪斷繃帶,把繃帶打成結。

“他還好嗎?”我問。我的貼身夏爾巴人出意外了,我整個人,乃至我死氣沉沉的語氣,都表示我內疚無比,我要為這次意外負上責任。讓-克洛德看上去同樣很內疚。

“頭部創傷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理查說。他一直輕輕擡著巴布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觸摸著這個小個子男人的脖子和後背,一直向下摸到他的尾椎骨處,“我想他的脊柱沒有受傷。我們可以移動他。我們現在能采取的最佳措施就是盡快把他運到大本營,讓帕桑醫生給他醫治。”

“挪動他真的安全嗎?”J.C.說,他很久以前告訴過我,夏蒙尼向導全都接受過訓練,對於從山上摔下來的人,只要有絲毫脊柱受傷的可能,或者嚴重的脖頸創傷,就絕對不能移動傷者。

理查點頭。“根據我剛才觸摸後的判斷,他的脖子沒斷。他的背部沒問題。我覺得移動他比讓他整夜留在這裏危險要小。”

雷吉和尼瑪・特仁帶著臨時搭建好的擔架回來了,他們把帆布對折纏繞在兩根6英尺長的帳篷杆上,並牢牢紮緊。

“我們需要人把他擡下山,”理查說,“我看得要六個人。四個人擡擔架,另外兩個隨時替換這四個人。”

“我們來擡他。”我和讓-克洛德帶著哀傷和內疚異口同聲道。

理查點點頭。“彭巴、鐸傑伊、登津、尼瑪,你們四個人和兩位大人一起下山。”

雷吉飛快地給三個不懂英語的夏爾巴人進行了翻譯。我之前看到雷吉已經取了兩盞提燈和兩套頭燈回來。她一直等待著,最後我們蹲伏在毫無意識的巴布身邊,數了三下,極為輕柔地把他從雪地裏擡到已經展開的擔架上。

雪地上沾滿了巴布的血,他的繃帶已經被血染紅了。

雷吉默默地把提燈交給彭巴和鐸傑伊,然後把頭燈裝備交給我和J.C.。“特比!”她叫在一旁守候的夏爾巴人中個子最高的那個。我記得特比・諾蓋會說英語。“你來當通信員,先行一步,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告訴二號營地和一號營地的人,我們到達每個營地的時候,可能需要新的志願者來擡擔架。不過不要在這些營地浪費太多時間,你要盡快到大本營,看看帕桑醫生是不是能夠上山來接擡擔架的人。一定要向帕桑醫生說清楚巴布・裏塔頭部的傷勢以及他是如何受傷的。大帳篷外還有一盞提燈,出發時拿上吧。”

特比點了一下頭,慢跑著離開了這道雪坡,跑過營地區域內被雪覆蓋的粗糙冰磧石時一把拿起了提燈,片刻之間便消失在了冰柱後面,隨後登上了冰川上的小路。

讓-克洛德擡起了擔架杆的左前端,我則握緊右後端。尼瑪・特仁抓住右前端,登津・伯西亞和我一起擡後面。我們再一次數了三下,然後把擔架擡到了及腰處。巴布・裏塔仿佛沒有一點兒重量。

“我們先在三號營地把明天需要背運的東西整理出來,一弄好就去追你們,”理查說,“告訴帕桑醫生,我會帶著所有人去一號營地或大本營。”

向冰川下方行進這段路非常累人,尤其是因為漫長的白天裏我們都一直在登山。在我們爬上冰川準備下山之前,雷吉交給彭巴一整套吸氧裝置和裝在背物架上的三個滿氧氣罐。她的主意是,如果我們累了,就可以離隊,吸一些“英國空氣”,同時讓彭巴或鐸傑伊接替我們。

可我和讓-克洛德都沒有中途退出,我們用了整整四個小時下山,經過了幾個營地,甚至就連夏爾巴人都輪流替換了對方。我倆也經歷了非常難熬的時刻,比如說繞道下山來到冰川上,然後向上行進,再次翻越數道陡峭斜坡。在這樣的時刻之後,有那麽一兩次,彭巴把氧氣罩先是舉到了J.C.的臉上,又舉到了我的臉上,我們吸了幾口豐富的英國空氣,繼續擡擔架下山。戴著仿羚羊皮棉織物面罩的巴布・裏塔看上去就和睡著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