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傀儡戲 章節十 七月七日長生閣(第4/4頁)

按照其時的風俗,女子都要在七夕時對著月亮,將五色線穿過九孔針,謂之乞巧。更因相傳七夕這一晚,牛郎與織女相會,所以女孩子們乞巧時總要許願,而這些願望又多與戀情相關了。

自從昨晚聽得李隆基翻來覆去說出“七夕夜,清心塔”這六字之後,玉鬟兒立時就想到了這裏,隨即激動地想著三郎好轉在望,特別是在七夕這個特別的日子裏。

雪姑正盼著將她這新任花魁弟子送入宗楚客府內,這兩日對她幾乎言無不從。而聽得玉鬟兒要帶著心上人登上一座極偏僻的冷清道觀對月乞巧,老胡僧慧範也覺得沒什麽要緊,隨即發動人手,仗著潑天的財力,半日工夫便將一切都布置得妥妥帖帖。

此刻,慧範和雪姑也站在不遠處,悄然凝望著一對年輕人。

雪姑幽幽嘆了口氣:“慧範長老,難得你有心,讓她圓了這個夢。這一切,又讓你破費不少吧……”

“便是傾城重寶,又怎能與玉鬟兒的傾國絕色相比?”慧範目光復雜地瞥了眼雪姑,“素宗主,傳說在這裏許願,會非常靈驗。今晚是七夕明月夜,不知你的願望是什麽?”

雪姑也盯著他:“我的願望,長老自然知道!除了了卻那位貴人的天大人情,我還要為鴻罡那死鬼報仇。可恨他死得不明不白,門下弟子無數,居然無人敢發一言。”

“他弟子無數,成才的卻沒幾個。淩髯子老成木訥,淩智子又膽小畏縮,只有個關門弟子老十九還不錯,卻一直在閉關。嗯,說來他的弟子中,最有才氣的還是袁昇。可惜,據老衲打探的消息,鴻罡極有可能是被袁昇失手刺死。”

雪姑森然道:“袁昇和那個宣機國師,我都不會放過。”

“老衲祝願素宗主成功。”慧範的目光閃了閃,忽地瞟向玉鬟兒的背影,“老衲精通相術,這位美女……應該是你的女兒吧,為何不告訴她真相?”

雪姑冷哼道:“你既然相術獨到,能看得出她的父親是誰嗎?”

慧範的臉上浮過一絲痛楚,又迅疾掩藏下去,盡量淡然地微笑道:“事關國師清譽,老衲不敢多言。”

“真是個老狐精,什麽都瞞不過你。”雪姑笑了,卻笑得頗為蒼涼無奈。

欄幹前的李隆基忽然笑了笑,一字字道:“你來,我給你吹笛。”

“三郎,你……你真的要好了!”玉鬟兒的眸間閃出淚花來了,“你先跟我說,我們——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李隆基很認真地看著她,仿佛在痛苦地思索著什麽,終於慢慢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是大唐青年男女們發願時常說的話,原本極尋常的話,但不知怎的,從李隆基這個俊逸卻有些呆滯的男人口中一字字地吐出,便顯得難言地沉重與火熱。

看著幾乎要歡呼雀躍的玉鬟兒,雪姑驀地淌下了熱淚。

當年,也是在長安,也曾有一個男人跟他說過同樣的話。

那時候,那個男人也同樣挺拔高大,只不過他的身份較之李隆基的臨淄郡王更加難以碰觸。

人生如長夜,相約如寥星。可惜,誰會記得那些火熱的約定呢?她緊咬銀牙,心中陣陣抽痛,先讓這個丫頭了卻心願吧,然後,該是報復這個世界的時候了……

雪姑的明眸不經意地一轉,陡地發現慧範那華貴胡袍竟在微微發抖,這個老胡僧顯然在極力抑制著什麽。

“長老,你怎麽了?”

“沒什麽,看到了少年人,想到些當年事。”慧範淡然一笑,順水推舟的一句話,便將先前的古怪化於無形。

雪姑卻沒有這麽輕易地消去疑心,冷冷一笑:“公主殿下讓你照顧我們,卻沒想到你照料得很好,出乎意料地好。可我一直覺得奇怪,你身上有一股氣息,真的讓我覺得很奇怪。”

她說著緩步走向慧範,一股強大的氣息已向那老胡僧當頭壓下。

慧範臉含苦笑,靜靜地望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