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傀儡戲 章節二 詭異刺殺(第5/6頁)

嶽針王只得諾諾連聲。

袁昇才來得及插嘴道:“相王千歲,小侄也略通醫道,想鬥膽一試如何?”

李旦又狠狠一拍腦袋,笑道:“我倒忘了,賢侄可是有名的仙家聖手,快請快請。你這可不叫鬥膽,嗯,年輕人嘛,就要有這樣的勁頭,這叫藝高膽大,迎難而上……”

老爺子嘮嘮叨叨間,袁昇已給他把了脈,又肅然看了看他的面色,不由蹙眉沉思。過了良久,袁昇才微微搖頭:“千歲這頭疾,果然古怪。你體內似有一股邪異之氣,這種氣息很怪,似乎會自己生長變化……”

“邪異之氣,生長變化?”李旦臉上首現凝重之色,“賢侄你說得有些玄虛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適才嶽針王行針,這路針法精奇果決,我也是首次得見,實在嘆為觀止。但以嶽針王的神奇醫術,如果也無法完全見效,看來這應該不是簡單的醫案……”

所謂“同行是冤家”,嶽針王一見袁昇給相王李旦診病,原本頗為緊張,但聽了他這番話,反而暗自松了口氣。既然不是簡單的醫案,那麽就無礙自己針王的美譽。

袁昇跟李成器低語了幾句,才又道:“世子既然說王府已徹查了王爺的飲食,確保沒有差錯。那麽,小侄現在也推斷不出。”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枚桃木符牌:“這是小侄煉制的正氣符,請千歲隨身攜帶。”

“正氣符?”李旦接了木牌,疑惑道,“難道你是說,本王招了鬼怪等不幹凈之物?”

“那倒未必。但既然有邪異之氣,我們不妨扶正祛邪,這與醫家的道理相近,在無法辨別病源時,也只能固本培元,以正氣驅邪氣。”

“明白了,放在身上,終歸有益無害。”相王李旦將那道符貼身收好,那張臉上便又見了些笑容,他從下人手中接過花鏟,大步向花圃走去,“袁昇啊,陸沖跟你提過我的名花嗎,來來來,看看老夫這絕品牡丹。”

沉香亭後,就是好大一片花圃。迎面一棵深黃色的牡丹極為醒目。目下已是七月中旬,應該早過了牡丹的花期,但這一大株仍然盛放著兩朵深黃色的美艷牡丹。

只粗粗掃了一眼,袁昇便有驚艷之感。牡丹花瓣常見的有深紅、淺紅、紫、白等幾種顏色,這兩朵卻色如黃金,怒放的花瓣在微黯的暮色中猶如塗了一層盈盈水光,便似美女粲然綻開的嬌靨,泛著瀲灩異彩。

“被震住了吧?”老爺子大是得意,拈髯笑道,“這是老夫一月前剛剛網羅來的異種牡丹,不但花期極長,更妙的是每天有四種顏色,正如老夫新得的那本《牡丹花王經》中所說,朝則深紅,午則深碧,暮則深黃,夜則粉白。少聞這香氣啊,聞多了你會上癮的。”

(注:每日四色的牡丹,見於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卷,記開元年間“初有木芍藥植於沉香亭前,其花一日忽開一枝兩頭,朝則深紅,午則深碧,暮則深黃,夜則粉白,晝夜之內,香艷各異”。)

“確是美艷無雙!”袁昇也由衷地深深一嘆,“花期如此之長,已是聞所未聞,而每日四色,只怕要冠絕天下了。”這時才覺出了那抹花香,縹縹緲緲的一股冷香,初時似不為人察覺,但轉眼間便直沖肺腑,讓人心曠神怡。

這花已是絕艷了,但這抹香氣,簡直就是妖艷。只是袁昇卻隱隱覺得這花頗有些古怪。

目光一閃,又見沉香亭中案頭上一幅剛寫完的字軸,墨意縱橫,筆力沉渾,袁昇忍不住將最後那句吟了出來:“世人重華不重實,君心獨喜何人知!王爺千歲,好詩好字!嗯,《牡丹芳》,王爺果然深好牡丹。這豹尾一句尤佳。”

“這首《牡丹芳》是憶一位故人的。”相王凝望著那幅字軸,卻悠悠嘆了口氣,“她叫惠兒。當年我在宮裏做傀儡時,只有惠兒是最體己的。可母後卻說她誘我賞玩牡丹是玩物喪志,抽了她一頓板子。那頓板子險些將惠妃打死,著實將她的身子打虛了。後來我出了宮,回到相王府,惠兒懷胎十月,終因身子虛弱,只產下一個血團。她傷心不已,不久便黯然而去。”

他緩慢地搖著頭:“老夫這輩子只對兩個女子動過真心,偏她們都是喜歡牡丹的,而這兩人中最讓我內疚的,便是惠兒。多少年了,每次看到牡丹時,總會想起惠兒……”

袁昇發現了相王微濕的眼角,不由得心中一熱。

老爺子很年輕的時候就做了傀儡,被母親牽在手中的傀儡。隨後,很可憐地,他也習慣了做傀儡。只有在這時候,如血的暮色鋪在他的身上,剛剛行針後頭疾小愈的一時輕松下,他忽然說了一次真話。

這一刻,他終於不再是傀儡了,而是恢復成一個很真實的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