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逞唇舌嬌娃影秘事,渡陳倉檀郎赴佳期

翌日。

雨已經停了,天仍是灰蒙蒙,倦懨懨,白裏透著幾分青蒼。

只有天邊,暈了兩道斜而淺的黛痕。

夏諳慈與桑衛蘭竟接到了東方楚遞來的貼子,當然是由杜雲錚轉寄來的。

兩人都大感意外——水紅色灑金的朵雲軒箋紙上,只濃濃的兩行墨:

桑衛蘭、夏諳慈先生:

年十月十八,東方宅若希兒締姻之喜,望身臨為盼。

東方楚謹沐恭臨

桑衛蘭拿著帖子,卻不說話,劉則軒開口道,“東方楚這次較為低調,只請了大概二、三十個人,都是南京特派員、英法兩國領事和工部局局長這樣身份的人,連白老虎杜雲錚都沒有請。”

桑衛蘭皺了皺眉,他現在身處困局,成了殺死李楚岑的嫌犯。

即使有人明知他不是兇手,因覬覦東方家的財產,也巴不得從他身上套出李楚岑的死因來。

現在整個上海都在找他,東方楚此舉,難道亦是想從自己身上查找到破案的線索?

“不能去!”夏諳慈不由分說,將那貼子幾下折了起來,“這是鴻門宴!”

“夏老板說得沒錯!”劉則軒附和,“去時容易,想回來可就難了!”

“錯!”桑衛蘭此語一出,眾人都吃驚地看著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味躲藏也不是辦法,倒讓別人說我們心虛。

如今,我們只能以進為退了,”桑衛蘭微微一笑,“想辦法讓鄭涵也混進去,設法接近若希兒。”

“不成!”夏諳慈斷然搖頭,“東方楚一定以為我們殺死了李楚岑,斷然不會放過我們的。

就算他相信李楚岑並非我們所殺,也一定以為我們掌握了相關的證據,豈肯輕易放過我們?他的住所雖在公共租界,可杜威等人一定會來的,只要和工部局打過招呼,引渡我們過去怕也不是什麽難事。

東方楚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來,只怕是在麻痹我們,引我們上鉤呢!”

“夏老板說得沒錯,”劉則軒連連點頭,“此番若是去了,很難脫身。

再說他並沒有請鄭兄弟。

上次全仰仗人多,被他混了進去,這次怎麽辦?少了他這個關雲長,還唱得了這出《單刀會》嗎?”

“再說就是見到若希兒,也未必能問出來什麽,反而把我們一眾人白白搭進去,還是另想辦法吧!”夏諳慈微微蹙眉。

他二人一唱一和,說得極有道理。

桑衛蘭想了想,笑問道:“鄭涵,你怎麽想?”

“我想混進去!”鄭涵用手撫著下頷,“不過總不能硬闖吧?要不,想辦法把若希兒約出來說話?”

“這也要看若希兒的態度,”桑衛蘭說,“這個若希兒也奇怪,鄭涵不是說,她幾天前還愛柳寒江愛得要死要活,突然就訂婚了。

難道她在捉弄你?”

鄭涵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可能!沒有理由的。”他想起了若希兒那焦急的、苦苦尋覓著的雙眼。

“也是,”桑衛蘭點了點頭,“她確實沒有必要騙你。

那很難解釋她為什麽突然訂婚。

莫非,新郎就是那個柳寒江?”

“不可能!”鄭涵立即反駁,“柳寒江要是訂婚了,柳迪不可能一點消息也沒有!”

“柳寒江做了那麽多事,哪次柳迪有消息了?”夏諳慈忍不住冷笑。

“說得也是,”桑衛蘭笑道,“沒準我們去東方家,得到的就是若希兒與柳寒江訂婚的消息,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們在日本相戀,生生被東方楚給拆散了。

若希兒尋死覓活也沒有用。

回到中國,東方楚反而同意他們的婚事,這可能嗎?”鄭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有什麽不可能?”桑衛蘭微微一笑,“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也有這個可能,”鄭涵點頭,“畢竟我們還沒有摸透柳寒江的意圖,他做了這麽多事,可能只是想娶若希兒吧?我一定要想辦法見到若希兒,問個清楚!”

“問什麽?”夏諳慈道,“已經十六年了,如果能問,東方楚早問出來了。”

“如果他不想問呢?”

當然有這種可能,東方楚也是嫌疑人之一。

“無論如何,”桑衛蘭下定了決心,“鄭涵,你明天一定要去!”

當夜,夏諳慈在陽台吹風,桑衛蘭走過來陪她。

“對不起,憫憫,我連累你了。”

“不要這麽說,”她輕輕地嘆息,眼角卻帶著點微笑,“無論你幹什麽,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我太莽撞了!”桑衛蘭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不該插手管這件事的。”

夏諳慈回頭看他,微笑著搖了搖頭,“你也不必這樣說,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是要這樣做的。

其實也不盡是為了你叔叔,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吧?人這一生,有許多事是逃也逃不過的,這就是我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