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6頁)

“是夫人嗎?你能否盡快趕過來呢?”

平川的語聲嘰嘰咕咕、含混不清,但在此時卻格外有震懾力。“盡早”一詞似乎表明,他已認識到病情的嚴重性。

“我聽說了,他說身子不舒服,胸口痛。因為我出門了,所以不清楚情況。是什麽病?”

“這些症狀已經平息了。不過我覺得,還是請他在這裏休息比較好。至於病名,等我見到了您再說。”

不能在電話裏說病名也表明情況可能很嚴重。不過,平川醫生有個毛病,平常給人看病時他也會把話說得很可怕。

“這個,是不是需要用救護車把他送到別的醫院去啊?”

平川醫院沒有住院設施。

“不,還沒有那個必要,不過……”

平川的回答暴露了真相,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病。

“我這就過來。”說著,伊佐子掛斷了電話。

她本想歇一會兒,一部分是因為在A賓館時精神有點兒緊張。可現在也休息不成了,她把剛入庫的車開了出來。

伊佐子手握方向盤,感覺自己正彎彎曲曲地行駛在鹽月、石井、浜口、大村等人所在的外界與家庭之間。然而,這界線卻不甚分明。在界線對面,隱約可見下巴四四方方、長滿青色胡茬兒的佐伯律師,以及對大村和浜口哈哈大笑、貌似右翼分子的矮胖男人。開車去平川醫院連五分鐘都用不了。

傍晚的醫院空蕩蕩的,玄關前只有信弘的那雙木屐。由此可知他是穿著和服來的,要麽是沒時間換西服,要麽就是自己換不了吧。信弘是個討厭穿和服外出的人。伊佐子進入空無一人的等候室,正要走近前台窗口,診療室的隔門開了條縫兒,一個護士往外瞧了一眼,立刻退了回去,想是已知道有人來了。接著,這扇門被猛地打開,身穿白大褂的平川醫生走了出來。他頭發稀疏,碩大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

“大夫,到底是什麽情況?”

“您好。”平川醫生的小嘴裏露出了諂笑,他站到伊佐子跟前說道,“是輕微的心力衰竭。”

“心力衰竭?”

至今為止沒見信弘有過那種症狀,所以感覺就像在聽另一個人的病情。

“是心臟的疾病嗎?”

“是啊,心力衰竭嘛。”平川醫生嘰嘰咕咕地說道,仿佛沒法大聲說話是因為嘴太窄的緣故。

“現在是什麽情況?我問過家裏的用人,好像他是說胸口痛,然後臉色蒼白地出去了……”

“確實是這樣。他到我這裏的時候,臉色煞白,手捂著左胸,額頭上直冒冷汗。當時我就想了,都這個樣子了,虧他還能走著過來。不過,他說是在路上情況惡化的。”

“真是的。”

“我馬上給他注射,做了一些治療,所以現在已經安定下來了。血壓上升了,比一開始的情況好了很多,胸口的難受也消除了。”

“病名是什麽?”

“啊,怎麽說呢,就是類似狹心症的心臟病。”平川醫生一個勁兒地眨著鏡片後面的細縫兒眼。

“狹心症?”

名字聽說過,但不知道具體指的是什麽。不過,伊佐子至少看出了一點,這種病會導致猝死。

“他竟然有那麽嚴重的病?”

“狹心症本身不是一個正式的病名。別的病也會引發心力衰竭。另外,一個看起來完全健康的人也有突然發作的可能。只是,發作時心臟疼得像被捏碎了似的,所以很擔心當事人會不會死亡。不過,你丈夫已經安定下來了。”

“您是說別的病也會引發這種心力衰竭?那我丈夫生了別的什麽病?”

“不好說,得做過精密檢查才能知道……”總覺得平川醫生說話吞吞吐吐。

“反正現在是不會突然發生什麽情況了,是嗎?”

“不會了。發作持續了七分鐘就平息下去了。”

“普通的發作也是過這麽點兒時間就能平息嗎?”

“通常是一分鐘到五分鐘。伴有心肌梗死的時候,會長達一個多小時,有時甚至要持續好幾天。”

“我丈夫持續了七分鐘,也就是說比一般情況要長啊。您剛才說到了心肌梗死,他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跡象?”

“怎麽說呢。”平川醫生皺起了一直舒展著的眉毛,“我不敢說完全沒有心肌梗死的征兆,但就算有也是非常輕微的。”

伊佐子對心肌梗死也缺乏清晰的了解,她的認識只停留在狹心症發展下去會演變成這個病。

“我丈夫在哪裏休息?”

“我帶您去。不好意思,房間很狹小。”

醫生率先站了起來。

院方鋪了床,讓信弘睡在診療室隔壁一間六帖大的屋子裏。這裏似乎是護士的休息室,桌子被移到了窗邊,上面高高地堆著健康保險付款通知書等物品。有筆有算盤,看來還是整理票據的工作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