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比·天/現在

我又要再度失去我的腳趾了。我在一家關門的加油站外面坐了將近一個小時,一邊搓揉我冰冷的腳,一邊等著萊爾來接我。每次只要有車子開過,我就立刻躲到加油站後面,擔心會不會是克麗思朵和黛安卓來找我。如果現在被她們找到,我就跑不掉了,她們會逼我乖乖就範,然後整件事就這樣完了。我想死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但是我不想死在這種時候,也不想死在這兩個賤人手裏。

我用加油站外面的電話打給萊爾,由萊爾付費,本來我還以為一定撥不出去,沒想到接線員還沒掛斷,萊爾就開始嚷嚷: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我什麽也沒聽到。我什麽也不想聽。快來接我吧。不等他發問,我立刻掛斷電話。

“發生什麽事了?”萊爾一停車馬上拷問我。我冷到骨頭都在發抖,四周的空氣都凍結了。我把自己扔上車,兩只手臂如木乃伊一樣環抱著,以免讓身體凍僵。

“黛安卓真的還活著!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你得去醫院一趟,你的臉……你的臉……你照過鏡子了嗎?”他把我拉到車內的圓頂燈底下,好仔細地看個清楚。

“我感覺得出來。”

“要不我們去警察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去了。麗比?麗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說了。我邊哭邊把整件事告訴他,他聽不懂也只好自己猜,說到最後就是:然後她們——她們想要殺了我……最後那幾個字說得格外委屈,好像小女孩在跟媽媽告狀,說有人欺負她。

“這麽說黛安卓是殺害蜜雪的兇手。”萊爾說,“這一定要報警啊。”

“不要。我要回家。”我的聲音沾滿了鼻涕和淚水。

“麗比,我們非報警不可。”

我開始大吼大叫罵臟話,但是這只是讓萊爾更堅決要帶我去警察局一趟。

“麗比,你會想報警的。等我把該說的話說完,再加上昨晚發生的事,你一定會想報警的。”

我知道我應該要去報警,但是回憶像病毒般侵襲我的大腦。當年兇殺案後發生的一切依然歷歷在目:我連續好幾個小時,筋疲力盡地一遍又一遍對警方重述當晚發生的事,而我的兩條短腿在寬大的椅子上晃來晃去,手裏接過一杯又一杯冷掉的熱巧克力,無話如何都暖和不起來,一心只想回家睡覺。我已經累到臉都麻掉了,警察問什麽我都隨便回答,反正也沒什麽區別,人都死光了。

萊爾把暖氣開到最大,出風口全部對著我。

“麗比,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可以嗎?那,我就說嘍?可以吧?”

“別嚇我,萊爾。你就說吧!”車內的圓頂燈不夠亮,我不停地左顧右盼、四下打量,確定停車場裏沒有其他人。

“還記得債務天使嗎?”萊爾開口就問,“就是我們殺手俱樂部在追查的那個債務天使?日前他在芝加哥郊區落網了。當時他正要下手幫助一位股票被套牢的窮鬼了結余生,沒想到被警方逮了個正著。本來他想制造出死者騎馬意外身亡的假象。警方趕到的時候,債務天使正在馬場跑道上,手拿大石頭準備往委托人的頭上砸。他叫卡文·杜爾,以前也是務農為生。”

“這樣……”我說,我知道萊爾還沒講完。

“經過調查之後發現,他從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幫助財務困難的人結束生命。這個家夥很聰明。每一位委托人親筆寫的字條他都留著,二十多年來總共殺了三十二個人。他堅稱自己是受雇於人。”

“這樣……”

“那些字條裏,有一張就是你媽媽寫的。”

我整個人往前傾了一下,但還是看著萊爾。

“你媽雇用他。說好只要殺她就好,這樣一來你們就可以領到保險金,農場有救,你們得救,班恩也得救了。那張字條就在警方手裏。”

“就算是這樣又怎樣?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黛安卓殺了蜜雪,還扣留蜜雪的日記。我們剛剛不是才說黛安卓——”

“這個嘛,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這位卡文·杜爾先生自認是小老百姓的英雄——我是說真的!這幾天監獄外面圍了一大群人,手上還舉著牌子,上面寫什麽‘杜爾是我們的英雄’。我看再過不久就會有人替他寫歌了,歌頌他幫助負債累累的人安樂死,不讓銀行扣押這些人的財產,還搞得保險公司沒錢賺。大家都吃他這一套。不過,他說他絕對不會招供那三十二條人命是他殺的,他說他只不過是幫助這些人自殺,讓他們死得有尊嚴,可是他願意為黛比的死負責。他承認黛比是他殺的,他下手的時候,黛比正好走進來,目睹他犯下的罪行,所以後來事情才會一發不可收拾。他說這是他唯一感到歉疚的地方。”

“那蜜雪他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