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這個地方生活了這麽多年,凱瑟琳·丹斯卻從來沒有習慣過半島上的霧。這裏的霧像變形人一樣——韋斯看的魔幻書裏的角色。有時像長條人一樣擁抱著地面,像鬼一樣從你的身邊掃過。其他時候又像煙霧一樣蹲伏在土地或公路的低窪處,將一切變得模模糊糊。

但大多數時候這霧是一團厚厚的棉布床單,在幾百英尺高的上空飄浮著,形如雲彩,籠罩著黑壓壓的一切,讓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今天的霧就屬於這一種。

陰霾越來越厚。丹斯沿卡梅爾和太平洋叢林鎮之間寂靜的國道行駛著。她放的是拉吉和洞穴人的音樂,他們是著名的北非打擊樂組合。這個地區大部分為森林覆蓋,在看護狀態下生長著松樹、冬青葉櫟、桉樹和楓樹,其間夾雜著盤根錯節的小樹叢。她開過警戒線,沒有理會記者和攝像人員。他們來這裏是為了這個案子還是為了她媽媽的案子?丹斯沒好氣地想。

她把車停下,和附近的警員打招呼,走到邁克爾·奧尼爾身旁。他們朝用警戒線圍起來的路肩走去,第二個十字架就是在那裏發現到的。

“你媽媽怎樣了?”奧尼爾問。

“不好。”

丹斯很高興他在這裏。在她心中情感像氣球一樣湧起,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媽媽戴著手銬、她與兒童服務中心工作人員為孩子發生沖突的畫面又浮現了出來。

奧尼爾只好淡淡地笑了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電視上?”

“那女人是誰?長得像奧普拉的那個?你要把她抓起來的。”

丹斯嘆了口氣,“他們把那也拍下來了?”

“你看起來,”他在找一個詞,“咄咄逼人。”

“她要把孩子帶到社會福利機構。”

奧尼爾看起來很震驚。“是哈珀幹的,用了陰謀。他甚至要把他的手下也抓起來。唉,那件事我處理得有些草率。”她又補充說,“我找了希蒂處理這個案子。”

“喬治?好。這人強勢。你需要強勢。”

“噢,對了,奧弗比讓哈珀進加州調查局,審查我的档案。”

“不能讓他這樣!”

“我想他是想看看我有沒有隱瞞胡安·米利亞爾案的證據或篡改案子的卷宗。奧弗比說他也審查了你在辦公室的档案。”

“是蒙特雷縣警察局幹的?”他問道。丹斯能覺察出他的怒氣就像公路上的紅色照明燈。“奧弗比知不知道哈珀在辦一個針對伊迪的案子?”

她聳聳肩,“我不清楚。但他至少會想:舊金山來的那個家夥在我們的档案裏搜來搜去到底要找什麽?‘案量評估’。荒唐。”她自己的怒氣又要迸發,不過她最後還是盡力遏制住了。

他們來到插十字架的地點, 位於公路的路肩上。這個紀念物跟早先的那一個差不多:樹枝用線捆紮著,還有一塊硬紙板,上面寫著今天的日期。

在十字架底部還放了一束紅玫瑰。

她禁不住想:這會代表殺誰呢?

還要有10人被害。

這個十字架被擱在一段未鋪的路段上,離大海大約1英裏。這條路走的人不多,是前往68號公路的一條捷徑。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有幾條路通向奇爾頓在博客裏提到的那條新公路,而這一條就是其中之一。

站在十字架附近路肩上的是目擊證人,一位40歲年紀的商人。看他的樣子會是幹房地產或做保險業的,丹斯猜測。他身材圓胖,肚子撐著藍色襯衫,腰帶繃得緊緊的。頭發有些從前往後謝頂,她還看見圓圓的額頭和禿頂上有日曬斑。他站在一輛本田雅閣旁邊。

他們走過來。奧尼爾對她說:“這是肯·菲斯特。”

她和他握手。奧尼爾探長說他要去督導犯罪現場搜查情況,說完就朝路對面徑直走去。

“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麽,菲斯特先生。”

“看見了特拉維斯,特拉維斯·布裏格姆。”

“你怎麽知道就是他?”

他點了點頭,“半小時前吃午飯時我在網上看到過他的照片。所以我能認出他來。”

“你能告訴我具體看到了什麽嗎?”她問,“並且是什麽時候看到的?”

“好的,大概是今天上午11點的時候。我在卡梅爾有個會議。我是全州總代理。”他說這話時透著自豪。

直入正題好了,她心裏想。

“我大約10點40分離開的,開車回蒙特雷,抄的是近路。要是那條新建的公路通車的話該多好,你說是吧?”

她含糊地笑了笑,其實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微笑。

“接著我把車往路肩上開,”他做了個手勢,“為的是打電話。”他臉上綻開了笑容,“絕不能開車講話,這是我的原則。”

丹斯挑起眉毛,示意他趕緊繼續說下去。

“我從擋風玻璃望去,看見他沿著路肩在行走,就是從那個方向。他沒有看見我。他有些拖著腳,似乎在自言自語。”

“他穿的是什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