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文森特·雷諾茲正仔細打量著餐館裏的那個女人。

這兩個男人都在看著她:身材苗條,褐色頭發,大約三十歲,穿著運動衫。她的短發往後梳著,用一個發夾加以固定。他們從她位於格林威治村的舊公寓開始一路跟蹤她,先來到當地一家小酒吧,然後又跟到了這裏,距離她家幾個街區遠的一家咖啡館。她和她的朋友,一個二十多歲的金發女子,此時都很快樂,不停地說笑著。

露西·裏克特正享受著她在人世間的最後快樂時光。

鄧肯正用別克車的音響系統欣賞古典音樂。他像往常一樣陷入了沉思,非常的冷靜。有時,你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而另一方面,文森特卻覺得心裏面快被饑渴掏空了。他吃了一塊糖,接著又吃了一塊。

去他媽的偉大方案。我需要找個姑娘……

鄧肯拿出那塊金懷表,看了看,輕輕上緊了發條。

文森特看過幾次那塊懷表,但每次都覺得那塊表很漂亮。鄧肯解釋說,這是塊寶璣表,制作者是很久以前的一位法國鐘表匠。(“在我看來,他是所有鐘表匠中最偉大的。”)

這塊表很簡單。表面是白色的,標有羅馬數字,還有一些小的指針,用於指示月亮的不同相位,鄧肯還告訴他,這表還帶有一部萬年歷。他解釋說,這塊表上還有“保護傘”裝置,那是一種防震系統,是寶璣品牌創始人親自發明的。

文森特問他:“你的表有多久的歷史了?”

“那是12年制成的。”

“12?那是羅馬時代嗎?”

鄧肯笑著說:“不是,真抱歉。那是原始銷售單上的日期,所以我認為那就是造表的年代。我的意思是,那是法國大革命歷法中的第12年。在君主制垮台之後,共和國宣告使用一種新的歷法,始於1792年。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概念。每周十天,每個月三十天。每六年是一個閏年,這一年專門用於開展各項體育運動。出於某種原因,政府認為這種歷法更平等,也可以尊重那些受壓迫的窮人。但這太不實用了。這種歷法只持續了十四年。就像很多革命思想一樣——它們都是紙上談兵的高手,並不實用。”

鄧肯動情地看著金色的表盤:“我喜歡那個時代的手表。那時的表代表一種力量。並不是很多人都能買得起表的。表的主人可以掌控時間。你去找他,可你得等到他設定的時間才能見面。人們發明了表鏈和表袋,這樣一來,即使有人將表揣在懷裏,你仍然可以從表鏈上看出他擁有一塊表。在那個年代,鐘表匠就是上帝。”鄧肯停了一下,笑了一聲,“我是打比方的,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這可是真的。”

文森特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18世紀出現了一場哲學運動,人們將表用作一種隱喻。這場運動宣稱,上帝創造了宇宙的運行機制,然後給它上好發條,它就開始運轉了。這是一種永動鐘。上帝被稱為偉大的鐘表匠。不管你信不信,這種哲學觀念擁有眾多的追隨者,也把鐘表匠提升到了類似牧師的地位。”

他又看了一眼懷表,然後把表放好。“我們該走了,”鄧肯邊說邊沖著那兩個女人點了點頭,“她們一會兒就要走了。”

他發動引擎,打開轉向燈,駛到了街面上,暫時離開那個女受害人:她即將在一個男人手裏失去生命,不久之後,又會在另一個男人手裏失去貞操。不過,他們今晚還不能下手,因為鄧肯得知她丈夫上的是白班,會在今晚六點至十點之間的任何時候到家。

文森特不住地深呼吸,企圖壓抑住饑渴的感覺。他吃了一包薯片,問:“你打算怎麽做?我是說,怎麽殺她。”

鄧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之前也問過一個問題:前兩個受害者過了多久才死的。”

文森特點點頭。

“嗯,露西恐怕要等很長的時間了。”盡管他們弄丟了那本介紹如何折磨人的書,鄧肯還能清楚地記得那本書上的大部分內容。他開始描述他將怎麽殺死她。這種方法被稱為“水刑”。將受害人吊起來,上身仰面躺在地上,雙腳向上伸,然後用膠帶封住嘴,然後往他的鼻子裏灌水。如果你時不時地允許他呼吸幾口空氣,那麽你想用多長時間都行,直到把他殺死為止。

“我打算給她半小時,如果可以的話,或許還能延長到四十分鐘。”

“她活該,是吧?”文森特問道。

鄧肯猶豫了一下。“其實你真正的問題是,我為什麽要殺這些人?”

“嗯……是的。”

“我從沒告訴過你。”

“是的,從來沒有。”

信任簡直就像時間一樣珍貴……

鄧肯瞟了一眼文森特,目光又轉回大街上。“你知道,我們每個人在人世間活著的時間都是有限的。或許只有幾天或幾個月。當然我們希望能活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