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頁)

真是今非昔比……

人的一生會因為某些瞬間而發生永久的變化。

不過,林肯·萊姆相信,如果你將這些瞬間當作過於深刻的印記來銘刻在心,那麽這些事件就會變得更有殺傷力。這樣一來,那些壞人可就得逞了。

現在,正是一個星期二的清晨,天氣寒冷,萊姆一面回憶著自己的經歷,一面收聽NPR公共電台的廣播節目。播音員嗓音渾厚,帶著調頻立體聲廣播特有的韻味,正在播報關於後天即將舉行的花車遊行活動的準備工作,在那之後還安排了慶祝儀式和政府官員參加的會議。本來,所有這一切都理所當然地應該在首都華盛頓舉行。但是由於“支持紐約”的態度壓倒一切,所以這些活動被移到了紐約來舉行,而觀眾和示威者將大量擁上街頭,阻礙交通,使得華爾街周圍那些安全神經本已十分緊張的警察更加如履薄冰。政界和體壇如出一轍:本來計劃在新澤西舉行的體育項目季後賽,現在也易地在麥迪遜廣場花園舉行——成為一場宣揚愛國精神的作秀行為。萊姆譏諷地想著,明年的波士頓馬拉松比賽是否也會改在紐約舉辦?

真是今非昔比……

萊姆開始確信,其實他自己的劫後狀態倒沒有太大的變化。當然,他的身體狀況和他所能看到的城市天際線高度的確發生了變化。不過從本質上來說,他的為人仍和以前一模一樣:兼任警察和科學家的雙重職責,缺乏耐心,易發脾氣(有時還令人討厭),冷酷無情,對無能和懶惰的行為決不寬容。他從不因自己的殘障而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抱怨,更沒有計較自己的傷情(但他決不寬恕那些違反《美國殘障人士法案》的大樓業主,因為他在犯罪現場調查時一定會批評他們不合規範的大門寬度和殘障通道的設置)。

他正聽著電台的新聞報道,覺得這座城市裏有些人似乎陷入了自憐的狀態,這讓他頗為氣憤。“我要寫封信。”他對湯姆說。

湯姆是他年輕的生活助理,身材修長,穿著黑色的休閑褲,白襯衫,外加一件厚厚的毛衣(萊姆位於中央公園西區的城區住宅有兩個缺陷:供暖不足,隔熱層老舊)。湯姆正在為聖誕節的到來而進行有些過分花哨的裝飾。他聽到萊姆的聲音,便擡起頭來。他將一株微型的常青樹放在桌子上,桌下早已放著一份禮物,不過沒有包裝:一盒成人用的一次性紙尿布;萊姆很喜歡這種擺法,覺得這樣挺有諷刺意味。

“寫信?”

他闡明了自己的理論,認為照常進行自己的工作才是更為愛國的表現。“我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我想,就寫給《紐約時報》吧。”

“為什麽不呢?”生活助理問。他的職業叫做“家政服務員”(盡管湯姆說,替林肯·萊姆服務簡直讓他成為了一位“聖人”)。

“我一定要寫。”萊姆堅定地說。

“真有你的……不過,有件事你注意到了嗎?”

萊姆擡了擡一邊的眉毛。這位犯罪學家挺有本事的——他能用自己尚能活動的身體部位來表達復雜的含義:例如肩膀、面部和頭部。

“大部分說自己要寫信的人,其實都沒有寫。而真正寫信的人往往二話不說,提筆就寫。他們不會對別人說的。你發現了嗎?”

“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偉大的心理學發現。湯姆,你知道的,現在什麽都無法阻止我。”

“你太棒了。”湯姆又說了一遍。

房間裏擺放著五六台碩大的平板顯示器,這位犯罪學家用觸摸屏控制器操縱著紅色風暴箭頭牌輪椅,靠近其中的一台。

“指令,”他通過安裝在輪椅上的麥克風對計算機語音識別系統發出命令。“打開文字處理程序。”

WordPerfect程序在屏幕上應聲打開。

“指令,鍵入,‘親愛的先生們。'指令,冒號。指令,分段。指令,鍵入,‘最近我注意到——’”

這時候門鈴響了,湯姆前去開門。

萊姆閉上雙眼,思考著如何向外界發泄他的怨氣,突然一個人的聲音打斷了他。“嘿,林肯。聖誕快樂!”

“啊哈,也祝你聖誕快樂,”萊姆咕噥著回應那位臃腫而衣著邋遢的來訪者,隆恩·塞利托。這家夥穿過門廳向他走來。這個大塊頭的偵探必須走得很小心;因為這房間雖然延續了維多利亞時代古樸客廳的風格,裏面卻塞滿了刑偵實驗用的儀器:各種光學顯微鏡、一台電子顯微鏡、一台氣體色譜儀、燒杯和台架、移液管、培養皿、離心機、化學試劑,各種書刊雜志、電腦——還有四處蔓延的粗大纜線。(當萊姆剛開始在這處城區住宅裏開展刑偵咨詢工作的時候,這些超大功率的設備經常會燒壞房子裏的電路保護器。這地方消耗的電能幾乎等同於整個街區其他住戶的用電量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