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頁)

貝爾警長站著不動,只是點著頭,一手捏著帽子,另一只手攥著薩克斯開的單子。站了一會兒,才朝大門走去。萊姆確信羅蘭的這位堂弟、一個身上有許多南方人特征的男人,臉上帶著一種和他的身份非常相配的表情。林肯不太確定該用什麽言語形容,但是看起來仿佛抓住了熊尾巴似的。

“哦,還有一件事。”薩克斯說,攔住了正要走過門廊的貝爾。他停下來轉過身。“那個嫌疑犯,他叫什麽?”

“加勒特·漢隆。但在田納斯康納鎮,大家都叫他‘昆蟲男孩’。”

帕奎諾克郡在北卡羅來納的東北部,田納斯康納鎮則大致在這個郡的中部,是該郡最大的鎮。它周圍零零散散地圍著一小片住宅區和商業區。毗鄰帕奎諾克河的是黑水河碼頭,它往南幾十英裏就是郡所在地。

河南岸是該郡的主要居民區和生活區。這個地區的沼澤、森林、原野和池塘星羅棋布,所以只有一半的地方可以住人。帕奎諾克河北岸則截然不同,這裏地形復雜。迪斯默爾沼澤地向四周蔓延,吞噬著岸上的拖車停車場、房屋以及幾處磨坊和工廠。彎彎曲曲的沼澤取代了池塘和田地。除非你能很走運地找到路,否則絕對穿不過那座陰森古老的密林。沒有人願意住在河的這一岸,除非是罪犯、制毒者和少數瘋狂的沼澤人。兩年前,這裏出過一件事兒,一群公野豬對一個名叫塔爾·哈珀的人窮追不舍,他開槍打死了一半的野豬,但是還是阻止不了剩下的畜生們。在救援人員趕到之前,他被吃掉了。從此,即使是獵人,也會繞開這個地方。

和這個郡的大多數居民一樣,莉迪婭·約翰遜很少到帕奎諾克河的北岸去。即使去了,也不會離居民聚集區太遠。此時,恐懼感淹沒了她,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過了河,踏過了一個她也許再也回不去的邊界——這個邊界不僅是地理意義上的,也是精神意義上的。

她驚恐地被這個家夥拖著。當然,令她害怕的是他看她身體的眼神、他的觸摸。她害怕自己會被熱死——日曬或者蛇咬——但最讓她恐懼的,是她意識到她離河的南岸越來越遠,那裏有她脆弱而舒適的生活,盡管她的生活圈子很小: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醫院裏的護士同事、她挑逗過的醫生、比薩聚會、重播的《宋飛傳》【注】、驚悚小說、冰淇淋以及她的外甥。她甚至開始懷念生命中一些艱難的時光——與體重做鬥爭,拼命戒煙,獨自一人的晚上,偶爾才能見面的男人很少打來的電話(她認為他是自己的“男朋友”,盡管她明白這事兒沒什麽希望)……即使是這些事,她也強烈地懷念著,因為這些是她熟悉的。

【注】《宋飛傳》 (Seinfeld),又譯《歡樂單身俱樂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美國最成功的一部喜劇電視劇。

但這裏一切都讓她覺得不自在。

她想起在獵人小屋前看到的可怕景象——埃德警官躺在地上,意識全無。他的胳膊和臉部被螫得腫脹起來。加勒特嘟囔道:“他不該傷害它們,黃蜂只在蜂巢遭到威脅時才會攻擊人類。這完全是他的錯。”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小屋,黃蜂們竟然毫不理會他。他收拾了一些東西,用膠帶把她的手捆住,拽著她往森林裏面走。他們已經在裏頭走了好幾英裏了。

這個少年行進的方式很古怪,一會兒推她往這兒走,一會兒又往那兒。他不停地自言自語,撓著臉上的疙瘩。他在池塘邊停留了一陣,低頭盯著池水,一直等到小蟲或蜘蛛從水面飛舞而過之後,才把臉埋進水裏,把疙疙瘩瘩的皮膚浸濕。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腳,脫掉鞋子,扔得遠遠的。接著繼續在這個炎熱的清晨前行。

她瞟了一眼他口袋裏露出的地圖。“咱們要去哪兒?”她問。

“閉嘴。行嗎?”

十分鐘後,他讓她也脫了鞋,兩個人涉水走過一條淺淺的、肮臟的溪流。過了河,他讓她坐下。加勒特坐在她對面,一邊打量著她的雙腿和乳溝,一邊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紙,擦幹了她的腳。他碰到她時,她覺得抗拒而厭惡,跟她第一次從醫院的停屍房的屍體上采集組織標本時的感覺一樣。他給她穿上白鞋,系好鞋帶,毫無理由地多握了一會兒她的小腿。接著他查看了一下地圖,拉著她又一頭鉆進樹林。

彈指甲,撓臉頰……

漸漸地,沼澤更難走了,水也變得更黑更深。她猜他們正往迪斯默爾沼澤地走,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路泥濘難行,他們幾乎要無處下腳了,加勒特領著她走進一座大松樹林,這讓莉迪婭松了口氣,因為這裏比沼澤地涼快多了。

他找到另一條小路。拉著她往前走,直到一座陡坡前。巖石一直堆到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