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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有六個朋友要來,又是什麽?是說謊嗎?”

生人沒有回答。薰子前後劇烈搖晃著兒子。

“你好好回答我!是說謊嗎?沒有朋友會來嗎?”

生人的腦袋無力地晃動著,聲音微弱地說:“不會來了。”

“為什麽?為什麽說謊?為什麽不請他們?”薰子追問。

“因為,因為……”生人帶著哭腔,“因為姐姐在啊。媽媽說要讓大家都見見姐姐。”

“那又怎麽了?有什麽不行的?”

“因為……我說不在了。”

“不在了?什麽意思?”

“我對朋友們說,姐姐已經不在家裏了。可要是他們來了,就會發現我在說假話。”

“為什麽不在了?這不是在嗎?你為什麽要說謊?”

“要是不這麽說,我就會被欺負啊。可如果我說姐姐已經不在了,大家就不會說我什麽了。”

美晴在和昌身邊用手掩著嘴,“啊”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麽。和昌小聲問她:“怎麽回事?”

“姐姐把小穗帶到生生的開學典禮上去了。為這事,班上的同學們沒少說他……”美晴低聲回答。

是這樣啊,和昌明白了。因為瑞穗,生人在學校裏被欺負了。孩子的世界不在乎表面文章,的確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說姐姐不在了,那她去哪兒了?”薰子問。

生人沒有回答,頭深深地垂著。做媽媽的又焦躁地吼了一聲:“回答我!”

生人咕噥了一句什麽。

“什麽?聽不見。你給我大聲一點!”

生人嚇得抖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似地說:“我說她死了,已經死了!”

血色瞬間從薰子臉上褪去。“你說什麽……”

“不對嗎?她看上去就是已經死了啊——”

“啪”的一聲,薰子扇了生人一個耳光。

生人大哭起來,可薰子仍然攥著他的胳膊。

“快道歉!向姐姐道歉!這種話,虧你說得出來!”她瞪著通紅的眼睛,不等生人站起來,就開始把他朝輪椅那邊拖。

“等等,薰子,你太激動了!”和昌把她的手從生人胳膊上拽開。

“你別插嘴!”

“哪有這種道理?我是他爸爸啊!”

“什麽爸爸?你什麽都沒有做過!”

“我的確沒做什麽,可我一直在為孩子考慮,為了孩子,該怎麽做才是最好,我一直是這麽考慮的。”

“我也是啊,所以才辦了這次生日會。我覺得,只要把生人的朋友叫來,讓他們見一見瑞穗,就一定不會再有人對生人說什麽了。”

和昌搖搖頭。

“有這麽簡單嗎?她只是閉著眼睛坐在那裏罷了。孩子是殘忍的,他們只會覺得她真的是死了。”

薰子眯著眼睛,彎起了嘴角,在這種時候,她居然露出了微笑。

“但要是她動了呢?”

“什麽?”

“如果每次向瑞穗打招呼的時候,她都會擡手回應呢?或者,當生人吹熄生日蠟燭的時候,她雙手鼓掌呢?你還會覺得她死了嗎?”

聽了妻子的話,和昌驚訝地看著星野。就是因為這個,才把他叫來的嗎?

星野尷尬地低下了頭。

“我說,老公,你還記得那天的事嗎?我們決定同意捐獻器官,到醫院去的那天。我們倆握著瑞穗的手,以為那是永別,可她的手卻動了。你沒忘吧?所以,我們才確信瑞穗還活著。”

“我當然沒忘,可這兩件事是不一樣的。用機器讓她動,是毫無意義的。”

“機器什麽的,你不說,有誰知道?”

“那是隱瞞,是欺騙。”

“那不是欺騙,我會讓你知道的。我不會讓任何人說瑞穗已經死了。——生人,現在就去給朋友打電話,說你要辦生日會,讓他們都來。說已經準備好請他們吃大餐了,好了,快去!”薰子的聲音裏又帶上了怒氣,推了兒子一把。

下一個瞬間,和昌的手動了。這次是他打了薰子一個耳光。她捂著臉,用驚異而憎惡的目光看著和昌。

“你夠了!”和昌怒吼,“你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麽?不要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給別人!”

“我什麽時候強加給別人了?”

“這不就是強加於人嗎?這不就是硬要別人接受嗎?聽好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思考方式,我知道你不接受瑞穗的死,我也非常理解,但世上也有處在相同狀況之下,卻完全接受了這個事實的人。”

薰子劇烈喘息著,雙目圓睜。

“你……已經接受了瑞穗的死嗎?”

和昌一臉苦澀,搖搖頭。

“說實在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聲音宛如呻吟,“但我打算去理解這一切。”

“怎麽理解?”

“兩個月前,我和近藤醫生見過面,和他聊了聊。他仍然認為瑞穗腦死亡的狀態沒有改變。他說,瑞穗完全沒有恢復的跡象,如果做測試的話,應該會被判定為腦死亡。這和長高之類的事情沒有任何關系。也就是說,薰子,你堅持瑞穗還活著,只是不想去做測試罷了。你不能否認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