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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昌點點頭,問薰子:“可以說嗎?”薰子“嗯”了一聲。
他的目光回到近藤身上。
“我想到,如果是瑞穗,她會怎麽想。然後,我太太告訴了我一個細節。”
和昌把四葉草的故事講給近藤聽。
“聽了這些,我想,如果是瑞穗,她一定肯用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去救助某個正在受苦的人。”
近藤的胸脯劇烈起伏著。他凝視著和昌與薰子,深深鞠了一躬。“這件事,我將銘記於心。”
此情此景讓和昌覺得,雖然結果令人痛苦,但能由這位醫生來負責此事,真是太好了。
他向等在外面的多津朗等人招呼了一聲,領他們去看瑞穗。
和昨天一樣,瑞穗全身纏著管子,睡在ICU的病床上。看見她安寧的面容,不管事先做好了怎樣的思想準備,任誰都無法相信,這孩子的靈魂已經不在此處了。
千鶴子和美晴開始啜泣。茂彥和多津朗沒有流淚,默默地抿緊雙唇。若葉摟著母親,而生人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是呆呆地望著大人們。
大家輪流碰了碰瑞穗的身體。雖然腦死亡還沒有確定,但這無異於一種告別儀式。首先是茂彥和千鶴子,接著是多津朗,然後是美晴和若葉。他們撫摸著瑞穗的手和臉,輕聲道別。ICU裏哭聲一片。
最後是和昌他們。他、薰子和生人一起走到床邊。
望著閉目沉睡的瑞穗,許多記憶在腦海中翻騰起來。雖然這一年裏沒怎麽見過女兒,但在心中的相冊裏,早已印上了女兒的無數身影。和昌回憶著。連不怎麽顧家的自己都這樣,與女兒朝夕相對的薰子,該有多麽心碎?他光是想象一下,就覺得天旋地轉。
薰子用唇碰了碰瑞穗的面頰,輕聲說著“別了”。“你在天國要幸福……”淚水讓她再也說不下去。
和昌牽起瑞穗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手中。那麽小,那麽柔軟,那麽溫暖。他能感到,血液還在瑞穗的血管裏蓬勃流動。
薰子也把手伸了過來,兩人把瑞穗的小手覆在掌心。
生人伸直脖子,望著姐姐的側臉。在他眼中,姐姐只不過是睡著了吧。
“姐姐。”生人小聲呼喚。
這時,和昌感到瑞穗的手似乎在自己掌心動了一下。但那感覺極其微弱,他甚至無法確認是不是真的。而且,他觸碰的並不只是瑞穗,薰子的手也疊在上面。或許是她的手動了,傳到自己手上也說不定。
和昌看看薰子。她也一臉震驚地望著自己,似乎在問:剛才那是什麽?我感到瑞穗的手動了,是不是你在動?因為瑞穗的手是動不了的,對不對?
是錯覺,和昌告訴自己。生人冷不丁地叫了一聲,讓感覺產生了混亂。要麽,就是自己無意識中動了動。
瑞穗已經死了,屍體是不會動的。
“生人,”和昌喚道,“來握住姐姐的手。”
孩子走到他身邊,他牽起兒子的右手,讓他握住瑞穗的手。
“說,永別了。”
“……永別了。”
和昌的視線從生人移到薰子,但薰子依然在定定地望著他,目光中滿是詢問。
這時,近藤推門走了進來。
“移植協調人到了。”
跟著近藤走進來的,是一個面相溫厚的男人。頭發中夾雜著斑斑銀絲,卻絲毫不顯老。
男人向和昌他們走去,從懷裏掏出名片。
“我是巖村。令嬡的事情,我深表遺憾。聽說您想討論一下器官捐獻的事情,我就過來了。您如果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盡管問我吧。”
和昌伸出右手想去接名片,薰子卻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和昌不解,但一看妻子的臉,卻嚇了一跳。薰子的眼睛睜得大大大的,布滿血絲,那絕不是因為哭泣而充血。
“我女兒,”薰子說,“還活著。她沒有死。”
“薰子……”
她轉臉看著和昌。
“你也明白吧?瑞穗還活著,她的確還活著!”
兩人目光相接。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希望和昌能有同感。夫妻之間上次這樣真誠相對,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呢?
他不能無視這麽強烈的感情,能接受妻子想法的,也只有做丈夫的了。
和昌看著那個自稱巖村的人。
“對不起,請您回去吧。我們不捐了。”
男人一臉迷惑,不過很快,他就帶著理解的表情點點頭,又看看近藤。近藤也輕輕點了點頭。
自稱巖村的人就這樣離開了ICU。目送他離去後,近藤望著和昌他們說:“我們會繼續采取治療措施的。”
“拜托您了。”和昌鞠躬致謝。
生人還在呼喚著:“姐姐,姐姐!”
如果瑞穗能回應,那就是奇跡了。不過,奇跡沒有發生。
7
來到幼兒園的時候,園門剛剛打開,外面已經等了一群來接孩子的家長。其中有和薰子關系親密的年輕媽媽,大家便交談了幾句。她們已經知道了薰子的女兒發生的悲劇,顯然都在慎重地選擇著措辭。似乎覺得,在薰子面前,女兒、女孩、姐姐,統統都不要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