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間公墓(第2/12頁)

用“天神”來形容那條驚人的大狼狗,也確實是名副其實。頂頂想象它匍匐在黑夜中的形象,竟真如傳說中的神犬下凡,實非普通的狗所能比擬。

“是的,它無所不能,無處不在,剛才還在樓下等待著我。”

“可它怎麽和你分開了呢?”

無名女孩淡淡地回答:“晚上,它去給我找吃的去了。”

“它給你找吃的?天神可真厲害啊。”

“天神無所不能。”

頂頂再也不想談狗了,還是說說人吧:“你身邊還有其他人嗎?”

“有。”

“誰啊?”

頂頂興奮地問道,卻沒想到無名女孩回答,“你不就躺在我身邊嗎?”

“哎呀,我是說除了我們旅行團的人以外。”

“那就——我不知道。”

老天,又是一個“我不知道”,幹脆把她從“無名女孩”改名成“我不知道”吧!頂頂都快受不了了,她並不是個特別有耐心的人,只能繼續躺著觀察對方。

窗外,黑夜正悄悄流走,一點白光緩緩地浮上天空。

微暗的晨曦穿透玻璃,如薄霧披在無名女孩身上。昏暗的逆光就像攝影作品的底片,讓頂頂清晰地看著女孩的輪廓。

沒錯,她本身就是一幅完美的作品。

輕柔的光線在身體外沿輕輕散發,除了稍微偏瘦外,女孩身體發育得很好,腰肢和胸膛都頗誘人。如果稍微打扮一下,足夠去做電影明星了,劉亦非、黃聖依當年也不過如此吧。

幸好躺在旁邊的人不是“洛麗塔”,否則她定然會惹火上身。

無名女孩下床走到窗前,看著鐵欄杆外的黎明,天空仍然是深藍色的,鳥兒即將騎上枝頭歌唱。

頂頂也走到她的身後說:“這是個罪惡而美麗的城市。”

清晨六點。

進入空城後的第三個白天。

四樓,在整棟樓最大的那套房裏,床上同樣睡著兩個女子。

黃宛然與成秋秋。

這對母女背靠著背,母親面朝著窗戶,清晨的天光先射到她的臉上。她緩緩睜天眼睛,瞳孔被猛然刺激了一下,才發現淚水早已打濕了枕頭。

眼眶一定還是紅紅的吧,她輕輕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千萬不能被女兒看到。黃宛然自己也沒想到,居然在夢中流了那麽多眼淚,誰才能讓她如此傷心呢?至少不是躺在隔壁的成立。

她看著窗外的大樹,一陣風卷過幾片葉子,將它們帶到某個並不遙遠的地方,或許是她彩雲之南的故鄉——昆明。

十七年前。

盡管她總是逼迫自己忘掉,但又常常頑固地在夢中跳出來。那年黃宛然只有二十歲,剛從昆明醫學院畢業。因為父母都只是普通工人,沒法像別人那樣托關系走後門,結果她被分配到了一個最偏遠的縣——今天被稱為香格裏拉,當年卻窮得揭不開鍋。在大山深處的一個鄉村醫院,她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雖然是個窮鄉僻壤,病人基本都是藏族和納西族的牧民,沒有電話和電視,對外通訊全靠每周來一次的鄉郵遞員,但那裏的景色卻美得出奇,開門就是高聳入雲的雪山,山下是一大片芳香的草原,牧民騎著駿馬領著藏獒驅趕羊群。而醫院所在的建築,當年是一座古城堡,乃是麗江土司木天王所建。她很快就愛上了這裏,寧願獨自享受孤獨,也不願再回到城市中去了。

幾個月後,牧民們送進來一個骨折的病人,說是從懸崖上掉了下來。情況非常緊急,來不及再往外面的醫院送了,黃宛然只得硬著頭皮做了外科手術。沒想到手術異常成功,病人的腿僥幸保住了,而且還沒有留下後遺症,否則很可能要截肢。

她覺得這個病人很怪,年經輕輕卻留著長頭發,永遠抱著一個攝影包。他怎麽會爬到懸崖上去呢?就連當地采藥的藏民都不會去那裏的。因為石膏至少要打兩個月,他只能住在醫院裏,每天都和黃宛然聊天——當然,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的名字叫錢莫爭,是個職業攝影師,立志走遍中國拍下最壯麗的風景。他很偶然地來到這片山谷,這裏的無比美麗讓他想起一部美國小說描述的地方——香格裏拉。他被這美景深深震撼,便想盡辦法要拍攝下來,甚至不顧危險爬上懸崖,只為了拍攝一朵珍貴的雪蓮。不過他不走運,失足摔了下來,差點斷送了一條腿。

黃宛然對他的一切都很好奇,因為他去過西藏、內蒙古和新疆,聽他說那裏的風景和故事:在可可西裏拍攝藏羚羊,在蒙古草原遭遇狼群,在喜馬拉雅山下險些被雪崩埋葬。那年已開始流行齊秦了,黃宛然也通過昆明的同學,搞到一些齊秦的卡帶和照片。她發現錢莫爭的樣子好像齊秦,特別是當他在半夜裏,爬到古堡頂上為她唱起“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時,她感動地流下了眼淚——那年的雪山上的月亮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