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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簾,然後又擡起頭來,我們的目光對峙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說,“在打仗。總是發生奇怪的事兒。”

“不止這些吧,韋德夫人?我估計你忘了那次你是如何毫不忌諱地告訴我你對他的感情的。‘熱烈癲狂、難以言喻、如夢似幻的愛情,一生不可能遇到第二次。’我在引用你的原話,從某種角度來說,你依然愛著他。我姓名的首字母剛巧和他的一樣。老天爺,我真走運。我估計這跟你挑選我多少有些關系。”

“他的名字跟你的毫無相似之處,”她冷冷地說,“而且他已經死了,死了,死了。”

我把那個小墜子遞給斯潘塞。他無奈地接了過去。“我以前就見過。”他咕噥道。

“幫我核對一下這墜子的設計,”我說,“上面有一把鑲金邊的白色琺瑯寬匕首,刀尖下指,刀身擋在一對上卷的淺藍色琺瑯翅膀前面,插入一幅卷軸的後面。卷軸上寫著‘勇士常勝’。”

“好像沒錯,”他說,“這有什麽重要的?”

“她說這是‘藝術家步槍隊’的軍徽,一支地方部隊。她說這是那支部隊裏的一個人給她的。一九四〇年春天,在挪威和英國於安道爾尼斯交戰時,那人失蹤了。”

我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斯潘塞盯著我看。我不是在胡謅,他明白,艾琳也明白。她那兩道淡棕色的眉毛疑惑地聚向眉心,不像是假裝的,而且不太善意。

“這是枚袖章,”我說,“會出現這枚徽章,是由於‘藝術家步槍隊’被編入或者說劃歸、派給——或者其他什麽確切的說法——特種空軍部隊。他們原屬地方陸軍部隊。直到一九四七年這枚徽章才出現。所以沒有人在一九四〇年把這枚徽章送給韋德夫人。還有,一九四〇年在挪威安道爾尼斯登陸的也不是‘藝術家步槍隊’,而是‘舍伍德森林人隊’和‘萊斯特郡隊’,兩者都是地方部隊。但不是‘藝術家步槍隊’。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斯潘塞將墜子放在茶幾上,慢慢地推到艾琳面前,什麽都沒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艾琳輕蔑地說。

“你以為英國陸軍部不知道?”我回敬道。

“顯然這裏面有誤會。”斯潘塞和氣地說道。

我扭過頭去,瞪了他一眼。“不失為一種說法。”

“另一種說法就是我在撒謊,”艾琳冷冰冰地說道,“我從來不認識一個叫保羅·馬斯頓的人,從來沒愛過他,或者他從來沒愛過我。他從來沒給過我他的部隊徽章的仿品,從來沒在戰爭中失蹤過,因為他從來不曾存在過。我在紐約的一家店裏買了這枚軍徽,那家店專營進口英國奢侈品,比如皮貨,手工粗革皮鞋,軍裝,學校的領帶,板球衫,飾有小紋章的小玩意兒,等等。這樣的解釋總該讓你滿意了吧,馬洛先生?”

“我滿意後半部分,但不滿意前半部分。毫無疑問,有人告訴你這是‘藝術家步槍隊’的軍徽,可忘了告訴你它屬於哪一種,說不定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你認識保羅·馬斯頓,而他也確實在那支部隊服役,並且的確在挪威的行動中失蹤了,不過時間不是一九四〇年,韋德夫人。是一九四二年,他那時在突擊隊,地點不是安道爾尼斯,而是突擊隊襲擊的一個離岸小島。”

“我看不必為這事弄得這麽敵對。”斯潘塞以決斷的口吻說道,開始擺弄起面前的黃色稿紙。我不明白他是在給我幫腔,還是只是感到痛心。他拿起一疊稿紙,在手上掂量著。

“你打算論分量買下來?”我問他。

他似乎吃了一驚,接著尷尬地笑了笑。

“艾琳在倫敦的日子很艱難,”他說,“有些事情怕是記糊塗了。”

我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折起來的紙。“沒錯,”我說,“比如記不住跟誰結過婚。這是一張認證過的結婚證書復印件,正本在卡克斯頓大廳登記處。結婚日期是一九四二年八月。結婚雙方的名字是保羅·愛德華·馬斯頓和艾琳·維多利亞·桑普塞爾。從某種角度來說,韋德夫人說得沒錯,不存在一個叫保羅·愛德華·馬斯頓的人,那是個假名字,因為在軍隊裏,你要結婚,得獲得許可才行。他造了假身份。他在軍隊裏用的是另一個名字。我有他全部的服役記錄。我奇怪的是,人們好像沒有意識到其實你只要開口打聽打聽,就什麽都明白了。”

現在斯潘塞十分安靜。他往後一靠,瞪著眼睛。不過不是瞪著我。他瞪著艾琳。她也回望著他,臉上浮現出女人們擅長的那種半含歉意半含誘惑的淺笑。

“不過他已經死了,霍華德,在我碰見羅傑之前早就死了。這難道有什麽關系嗎?這些羅傑全知道。我從來沒停止使用我婚前的名字。在那種情形下,我必須這麽做,因為我護照上寫的就是那個名字。他在一次行動中遇害之後——”她停下來,慢慢地吸了一口氣,雙手輕輕地落在膝蓋上。“一切都完了,結束了,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