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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撲倒在覆蓋著白雪的警車車頭上,大口喘氣。他幾乎要窒息,胸口疼到肺部仿佛就快要炸開的程度。凍僵的臉和手腳像是火燒般灼痛,手指和腳趾完全沒有知覺,手臂和雙腿像灌了鉛一樣重。

他踩著他和卡洛威來時的腳印,用最快的速度下山。他不允許自己停下腳步,滿腦子都是用無線電求援的事,如果無線電能穿透暴風雪送出信號的話,他就再趕回去協助尋找崔西。他依然懷疑卡洛威派自己下山,只是為了支開他,不想連累他。

他踉蹌地繞過車子,渾身無力的他差點兒摔倒,幸好抓住了門把,這才恢復平衡。他拉開車門,車頂上的積雪崩落下來,灑在地上和座椅上。他握住方向盤,借力把自己撐上駕駛座,又順勢把手電筒丟到副駕駛座上,給自己一分鐘緩和呼吸,嘴裏吐出團團白煙。隨後,他摘下手套,覺得手指被凍得腫脹,便對著拳頭吹氣,試著搓熱手指,讓它們恢復知覺。接著他便彈開了無線電的開關,電源燈果然亮起,嗯,是個好兆頭。他拿下麥克風,深吸一口氣,喘著氣呼叫:“哈啰?哈啰?哈啰?”

全是雜音。

“我是丹•奧萊利。有人在嗎?芬利?”他停下來緩和呼吸,“我們在帕克•豪斯的住地,請求所有可用警力支持。記得帶鏈鋸,路上有倒下的大樹。”

他躺靠在椅背上,等待,無線電裏只有持續不斷的雜音。他咒罵一聲,學著卡洛威調轉頻道,再次嘗試,“重復。請求全部警力即刻支持。請求救護車。鏈鋸。帕克•豪斯的地盤。芬利,你在嗎?芬利?可惡!”

又是一陣雜音。丹第三次呼叫,仍然沒有響應,他把麥克風放回架子上。他迫切希望有人聽到,但他不能再等下去。他感覺全身的力氣就要流失得無影無蹤,四肢也越來越沉重。他的理智,他自衛的本能,都反對他再次回到刺骨的寒風和紛飛的大雪之中。

他活動手指,最後一次對它們吹氣,再戴上手套。他抓起座椅上的手電筒,用力推開車門。

就在此時,無線電驀地響起,“警長?”

崔西研究著白色粉塵,以及從裂縫中冒出來的壁癌,再把手指點在舌尖上。石灰塗料嘗起來又苦又酸,湊到鼻尖嗅聞時,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她坐回去,擡頭仰望破敗的泥土天花板。那上面生長著蕨類、灌木叢和苔蘚,這是千百萬年來,依循四季的花開花落建立的完整生態系統。枯萎的植物和腐化的動物屍體都將化成為土壤的一部分,再加上長年累月的雨水和雪水帶著化學物質穿透一層層土石,使得硫酸鹽與混凝土發生化學反應,侵蝕掉石灰塗料。

她跪下去撥弄著混凝土墻。混凝土脆化,小片小片地掉落下來。她扯扯鐵鏈,感覺拴在墻上的鐵盤好像松脫了些,可能是因為上面的螺栓生銹、膨脹,撐開了墻面上的栓洞,讓水流有機會侵入。她又扯了扯,鐵盤往前移了約一厘米。她將手伸進鐵盤後面,指尖碰到人為鑿磨的溝痕。一定是莎拉。莎拉曾試著要把鐵盤拆下來,但二十年前,這想必是個大工程。

“你是怎麽做到的?”

崔西站起來,走到鐵鏈長度允許的盡頭,確定莎拉當時能活動的範圍。她在鐵鏈的牽制下呈弧形繞著。頭頂的燈光持續減弱,墻壁上的黑影緩緩下降,遮住了莎拉的留言。

我不

我不怕

我不怕

她盯著地上的地毯,跪下去扯開它,用手摸索著坑坑窪窪的地面,然後開始盲目地挖掘。

“你把它藏在哪裏?你到底是用什麽挖的?”

燈絲放射出的光芒逐漸消失,現在只剩下淺橘色的光暈。不久,光亮便一閃而過,黑影的魔爪鋪天蓋地而來。

我不怕

崔西加快了挖掘的速度,指尖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她挖得更快了,最後挖出了一塊小小的圓形石頭。她咒罵一聲,朝墻上那扇門望去。她不知道豪斯何時回來,但就算時間足夠,也不能單靠雙手就挖遍夠得著的所有地方——要挖的面積實在太大了,而且她有預感,豪斯並不打算像莎拉那次一樣在洞裏久留。她感覺他在執行某種計劃,比如了結恩怨之類的。她繼續摸索,現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了。突然間,她有個奇怪的感覺,覺得似乎有人抓著她的手,越過剛才挖到石頭的洞,往旁邊移了幾厘米。她摸到那裏有凸起的土堆。她開始探查土堆,感覺到它旁邊有個微微的凹陷。她沿著凹陷開挖,只挖了兩厘米多一些,就碰到一個又尖又硬的物體。她的手沿著其表面摸索,剝掉它上面的泥土,因為她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那東西不是圓的,而是直的,呈矩形。她繼續順著那東西挖掘,先確定它的形狀,再用一根手指更往下探,伸進它的底部,勾住後用力扯動,感覺泥土終於裂開並脫落了。於是,她把另一根手指伸到它下面,緊接著是第三根,然後便握住那個東西,使勁一拉,終於把它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