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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凍,冰冷從四面八方圍攻過來,不放過衣物上的每一個縫隙,像針一樣紮著肌膚。崔西低著頭迎著狂風前進,跨過一株倒下的大樹,循著雪裏的車轍爬上山坡。她走在深深的車轍裏,但積雪依然深及小腿。盡管舉步維艱,呼吸困難,但她仍堅持往前走,害怕自己停下來。只要回頭的念頭浮現,就立刻被打壓下來,她告訴自己就算掉頭回去,也不能倒車下山,更不可能回轉。更何況,她是始作俑者,必須由她來了結。

爬了約兩百米,她來到一塊空地邊緣。風雪漫天,視線所及的範圍內,她辨識出微弱的光暈、幾棟建築物的黑影和數個被雪覆蓋的隆起。她回想著初審時的空拍照片,照片裏有數棟鐵皮屋,院子裏還散放著修復程度不同的汽車和農具。她不認為帕克的家會有太大改變,所以應該就是這裏了。她關掉手電筒的電源,輕手輕腳地朝後方的光源走去,在一輛未被大雪覆蓋的車子的保險杠後面停下。這就是她在法院看到的那輛平板卡車。她刮掉車牌上的冰雪,看看它是否符合肯辛查到的車牌號碼。確定是同一車牌後,她打量著眼前搖搖欲墜的木板屋,約六十厘米的積雪堆在它的屋頂,約三十厘米長的冰柱一根根垂掛在屋檐下,把屋檐變成了鋸齒狀,排煙管裏則沒有白煙冒出。

狂風在外套和帽子間找到了縫隙,一陣透骨的寒冷竄下脊柱,手套裏的手指幾乎沒有感覺了,如果再等下去,身體會越來越笨拙,不利於行動。

她手腳僵硬地從平板卡車走到木板台階前。台階上的積雪才剛被清理過,踩上去時,木板被她的重量壓得微微下陷。踏上小小的門廊後,她將背貼在壁板上,靜靜等了一會兒,才傾身從玻璃窗望進去,但玻璃上已經結冰,裏面看起來霧蒙蒙的。

她用牙齒咬掉手套,再拉下外套的拉鏈,伸手進去按著手槍,冰冷的金屬進一步凍著她的手指。她輪流對著兩個拳頭吹氣,再伸手握住門把。它轉動了。她輕巧地推著大門,但門板動也不動,原本以為是門從裏面被閂住,結果它一下子就彈開了。窗戶一陣顫動,她又等了一下,狂風猛擊她的背和門板,害她差點抓不住門把。她閃身溜進屋裏,輕輕關上門,狂風的余勁襲向往屋內,冰冷則如影隨形。屋內依舊充斥著刺骨的寒冷,還有濃重的垃圾發酵的臭味。

她活動手指,一邊促進血液循環,一邊快速熟悉環境。小小的四格窗戶下方擺著一組桌椅,沿有著金屬水槽的L型料理台走過去就是另一個隔間,那裏的燈光就是她在外面看到的光。她已經盡量躡手躡腳了,但腳下的木板依然吱嘎作響,發電機隱隱的運轉聲也只能掩蓋掉她的一部分腳步聲。燈光的電應該是來自發電機。她沿著料理台朝門洞走去,握好槍,探身進去一瞧。

那盞燈很亮,因為它只有光禿禿的燈泡,燈罩則掉在地上,旁邊有張背對著她的鐵銹色扶手椅。一條橘色的電線躺在地板上,蜿蜒著往黑暗的走道而去。她踏過門洞,在看到椅背上冒出來的一綹灰發時,立刻停下腳步。有人躺在椅子上。那個人對她的出現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她又往前走,從椅子旁慢慢繞過去,地板持續泄露著她的行蹤。她繞過小桌子,那個人的臉從椅子的翼形靠背後方露了出來。

“天啊。”

那個人下巴仰起,眼睛張開,轉過頭來看著她。

是帕克•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