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像

一輪明月掛在天上。

 

我非常悠閑地看著報紙,因為酒吧生意清淡,只有一個金發女人,她喝著伏特加酒,憂郁地看著吧台後面鏡中的自己,好象希望鏡中的影像不是自己一樣。

 

大約半夜時,一個男人走進來,坐到一張凳子上,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他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黑發,有一張很開朗的臉。桶裏的冰有點結在一起了,我用冰錐刺開,然後把錐子放在吧台上,給他倒了酒,雙手抱胸,靠在吧台休息。

 

那人指著冰錐說:“把這玩意兒拿開。”

 

我把冰錐放到下面。

 

“對不起,”他說,“這玩意兒叫我不安,我一看見它就神經緊張。”

 

他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他心裏有事,想找個人傾吐一下。我意識到,不管我有沒有興趣,他都是要說的。

 

“那只是個冰錐啊!”我說。

 

“對你來說是這樣,對我就不同了,”他說,指指空酒杯。

 

我給他倒滿酒。我從來都是順著顧客的,我說:“這話很新鮮。”

 

他咧嘴笑笑說:“你也許不想聽。”

 

我指指差不多空著的酒吧,說:“沒有關系,我很願意聽你說。”

 

“你相信運氣嗎?”

 

那個女人突然大笑起來,她說:“我相信,三個月來,我的運氣壞極了!”

 

“真為你遺憾,”那人說,“我過去一直有同感,買了這東西後,就不一樣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玉做的小佛像,放在吧台上,小佛像刻得很精致,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啊,”女人叫起來,“真是太可愛了,”說著,伸手去拿。

 

他輕輕地擋住她的手,說:“請你別碰它。”

 

“真是太好看了,”她說,“我可以買一條精巧的項鏈,把它系在上面當墜子,你願意賣嗎?”

 

“這可是無價寶啊。”他說。

 

“這值不了幾個錢,”我說,“我見過很多這類東西。”

 

“那些跟這個不同,這是我的幸運符,非常靈驗。”

 

“真是幸運符嗎?”女人問。

 

“真的。”

 

“我很喜歡這種東西,”她說,“我非常需要你帶來了幸運,有什麽證據嗎?”

 

“自從我在香港買了它之後,便財運亨通,玩撲克、賭輪盤和買馬票,無一不贏,不僅如此,還有更幸運的事呢。”

 

我估計他在胡說,想騙人,只是不知道他想騙誰,騙那女人呢,還是騙我。

 

“冰錐跟這有什麽關系?”

 

“那和我弟弟尼爾森有關。”

 

“他出什麽事了?”

 

他指指空酒杯,我再次給他倒滿酒。

 

“你們兩位都想聽嗎?”

 

“我沒有什麽地方可去,”她指指我,“他反正要留在酒吧裏。

 

“那麽好吧,我告訴你們,也許你們不相信,但這沒有關系。告訴你們就是了。”

 

他一進入酒吧,我就知道他會說的。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長,上面吊著日光燈,有一半已經燒壞,不亮了。我左邊的墻本來是漆成黑色的,現在已經脫落得成灰色。我右邊是裝著鐵條的窗戶,緊緊地關著,看不到外面的草坪。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壓抑的地方。

 

看守來到一道門前,停下腳說:“就是這兒。”

 

門上,在和眼睛平行的地方,有一個一尺見方的金屬網孔,我從那兒望進去,發現房間很小,除了一張低矮的小床外,什麽也沒有。

 

坐在小床上的應該就是我弟弟尼爾森,不過,如果在路上遇見他,我可能認不出來了,雖然他是我的親弟弟。弟弟和我們家所有的人一樣,高大挺拔,黑黑的皮膚,一頭濃密的黑發。現在,這個穿著褐色衣服的人擡起頭,他臉色蒼白,毫無生氣。

 

“哥哥,是你?”他聲音沙啞地問。

 

“是我,尼爾森。”我說。

 

他大步走過房間,把手按在網眼上,我也把手按過去,算是握手,但是,鋼條阻礙了我們兄弟的交流。

 

弟弟嘴一咧,大哭起來。我無能為力,只能站在一邊看著。

 

“哥哥,你來了我很高興。”他說。

 

“如果我早點知道的話,我早就來了,”我說,“我出國去了,昨天才回來,他們一告訴我,我馬上就趕過來。”

 

他擡起頭說:“哥哥,讓他們打開這道門。”

 

“我已經試過了,但他們不肯,因為他們說你太野蠻了,你把他們打得很慘。”

 

“難道他們不知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們不相信你,你每時每刻都和他們打鬥。

 

他擦擦眼淚說:“因為我不該被關在這裏。”

 

“你沒法靠打架證明。”

 

他低頭看著地板說:“我真受不了這些墻,他們不該把我送到這兒。”

 

“他們說你殺了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