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之夜

喬治和貝蒂是城裏的一對夫婦,每個夏天都來我們這裏的海邊避暑。喬治這人比較內向,貝蒂則漂亮活潑,真不明白她怎麽會選中喬治。不過,這也沒什麽可奇怪的,我見過許多看上去不般配的夫妻過得非常和諧。

 

別誤會我的話。喬治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人,是那種非常真誠可信的人。你只要稍微跟他接觸一下,就能看出這一點。

 

去年夏天他們夫婦沒有到我們這裏來,好像他們去了斯普魯斯海灘。貝蒂告訴我妻子,她和喬治就是在那裏訂婚的,對她來講,那個地方充滿了浪漫的回憶。我覺得不可理解,但我妻子說我這人比較麻木,不懂女人這些細膩的感情。

 

不管怎麽說,今年六月,喬治和貝蒂帶著兩個女兒又來到我們這裏,兩個小姑娘一個八歲,一個六歲。我一眼就看出喬治身上發生了變化。他顯得無精打采,走路時,雙手插在口袋裏,低著頭,從來不看前方。只有和孩子們在一起時,他才活躍起來。

 

我妻子很善於跟人相處,不久,我就看到她和貝蒂在一起竊竊私語。我妻子告訴我,喬治的變化是從去年夏天去斯普魯斯海灘後開始的,貝蒂怎麽也搞不明白他是怎麽回事。

 

不久,喬治來看我,我當時正在修剪草坪。我和他一起坐到門廊上,很顯然,他有話要告訴我,但他不知道怎麽開口。

 

最後他脫口而出,說:“警長,請你告訴我,一個人是不是應該為了抽象的正義而毀掉自己的幸福?”

 

“瞧,喬治,”我說。“沒人能回答這樣的問題。你必須說得具體些。”

 

我期待他說下去,但喬治喃喃地說了聲“你說得對。”就再沒說什麽,過了一會兒,他就走了。

 

第二天,他又回來了,比上次還緊張。他試探地問:“如果我告訴你一件罪行,你一定會去報告嗎?”

 

“也許去,也許不去。這要看具體情況,比如說,是不是在我的管轄範圍內,罪行嚴重不嚴重,等等。”

 

“那是謀殺。”

 

我迅速打量了他一眼,他臉紅了,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

 

“不是我,”他馬上說。“即使我想殺人,也不知道怎麽殺。”

 

我嘆了口氣。當然,他說的對。他不是那種暴力型的人。雖然在我三十三年的警察工作中,我知道這也很難一概而論,特別是像喬治這樣內向的人。

 

我預感到他這次會說實話,我承認自己非常好奇。於是我走到廚房,倒了兩杯蘋果汁,讓他潤潤嗓子,進入談話的氣氛。

 

不久,他就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他的故事回溯到十一年前,那時他正在追求貝蒂。他們在高中時,他就認識貝蒂了。他非常崇拜她,但是,由於害羞,他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曾經鼓足勇氣請她出去玩,但她一口拒絕了。他受到很大的傷害,從此對她一直是敬而遠之。

 

那年夏天,他二十二歲,剛剛通過會計師資格考試。他秋天就要去波士頓工作,那工作非常不錯,在此之前,他可以玩幾個月。

 

他父母在斯普魯斯海灘租了一間別墅,於是他很自然地就去了那裏。

 

斯普魯斯海灘是一個避暑勝地,一到夏天,人特別地多。在海濱,有一條木板鋪成的人行道,有一兩英裏長,還有一個大型遊樂常此外,還有一個伸進海中的碼頭,上面有騎樓和舞廳。

 

喬治玩膩的時候,恰好遇見了貝蒂。讓他吃驚的是,她像老朋友一樣跟他打招呼。她跟她守寡的母親住在美洲豹旅館。貝蒂在斯普魯斯一個人也不認識,她不是那種跟人自來熟的人,所以她很高興遇到喬治。

 

他們很快就天天在一起了。他們一起遊泳,一起沿著木板人行道或海邊散步。有時候,他們就坐在美洲豹旅館的陽台上,喝檸檬汁。

 

喬治從一開始就知道,貝蒂正是他的夢中情人。但是,每次他想向她求婚時,就會感到害怕,怎麽也說不出口。在接吻方面也是這樣,每次告別時,他都想吻她的嘴唇,但她總是轉過臉,這樣他只能吻一下她的面頰。

 

喬治愛貝蒂愛得都快發瘋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從他手中溜走。於是,一天晚上,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向她求婚。

 

他緊張地說出了求婚的話,在等待貝蒂的回答時,他不停地用腳尖踢沙子。

 

貝蒂很巧妙地拒絕了他。她說:“我很喜歡你,喬治。但我不想結婚,現在還不想。”

 

喬治真想跪倒在她腳下,懇求她同意,但他天生不是那種人,做不出那樣的事。於是他說了幾句廢話,離開時吻都沒有吻她。

 

夏天快結束時,天氣變得冷起來。沒有人來那裏了,許多人打點行李離開了那裏。碼頭和其他娛樂設施關閉了。曾經熙熙攘攘的海灘,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