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太太

他的太太要求離他而去,但不是因為另有男人。

 

“我不再想當家庭主婦,”她說,“時代不同了,所以,也許我們還會再見。”於是,她搬入城邊的一處單身公寓中。

 

整個事件讓他懊喪不已。她居然這樣離開他,而且走得瀟灑之極。更讓他沮喪的是,他甚至跪下來求她,但她毫不為所動。無論他如何委曲求全,她都絲毫沒有留下的意思。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她吃過的香蕉的皮,被隨手扔入垃圾箱中。

 

因此,他的愛變為恨,真正的仇恨。可以猜想一下,他是否想復仇?這個問題根本沒有答案,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個有信心、有主見、生活積極主動的人。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一點離開他的。

 

他每天做著白日夢,卻根本想不清楚自己是否該報復一下,在日思夜想的如意算盤中,他的失眠症更加嚴重。

 

因而,他夜裏輾轉反側,經常驚醒,噩夢連連。

 

這天淩晨三點,他又一次驚醒,喉部覺得冷冰冰的,有一支槍頂在他喉嚨上。這次不再是夢。“站起來,打開燈。”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腿腳發軟,但被手槍頂著下巴擡了起來。

 

“進去,”那男人把他推進起居室,“我要看個清楚。”那男人扭亮電燈,把他推進沙發裏。

 

他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燈光下,他看見手槍管上套著消音器,這說明不可能是玩具手槍。

 

“可憐蟲。”那男人冷笑道,“你的汗水都可以裝滿一遊泳池·飛J1他自己也知道,身上的冷汗已經打透了睡袍。

 

“你是誰?”他幾乎辨不出自己的聲音。“一個等了很久的人。”

 

這時他才看清來人。個子高大、膚色蒼白、淡黃色的眼睛、黑黑的頭發、長長的絡腮胡子修剪得斜斜的,似兩把利劍。

 

從來人的口氣看,他覺出了一股強烈的恨意。可是為什麽呢?

 

“肯定有誤會。”他說,他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我們根本就不認識!”

 

“誤會?”來人獰笑一聲,從腰間解下一條尼龍繩,緊緊地捆住他的幹腕。繩子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肉裏。如果你想叫喊的話,隨你的便!”

 

他知道自己即使叫破了喉嚨也沒有用。他住在郊區,半裏方圓內並無鄰居。

 

來人又捆住了他的腳踝。

 

“來吧,要下手就快一點給我一個痛快。”他忽然冒出一句電影裏常聽到的台詞。

 

“沒那麽便宜。”來人惡狠狠他說,“我會讓你死個明白,但絕不讓你死得太快。”

 

他四肢被捆住,已毫無反抗之力。其實,即使沒被捆住,他也根本不字反抗。不光是因為來人手裏有槍,而是他天性猶豫怯懦。

 

他甚至敵不過他的太太。

 

來人在沙發上坐下來,面對著他,手槍放在扶手上,蹺起二郎腿。“這沙發不錯,你活得挺舒服。你們住在郊區,楓樹街一零六“二四號,克萊爾,我是在電話本上找到你的。請放心,絕沒有人看見我進來,我保證也不會有人見到我離開。我現在要看一看你痛不欲生樣子,也要你像我一樣生不如死。為這一天,我足足等了五年,五年……”“你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肯定是誤會。”他說。

 

“少來這一套。”來人用手撫摸著程亮的手槍,“你以為我這五年是在哪兒過的。”

 

他忽然感覺不大緊張了。他已經投降了,還能有什麽辦法?

 

一切全由對方決定。大不了就是太陽穴上挨一槍,他可能根本來不及痛苦就死掉了。他活著已經夠痛苦的了。

 

“你我素不相識,我怎麽知道你這五年在哪裏?”

 

“鬼才相信你的話。我這五年一直被關在牢裏。就在河上遊那個監獄。五年前,我的罪名是持槍搶劫。”來人咬著牙說。

 

“我還是聽不懂你的話。”他說。

 

來人氣極而笑。“當我在那個陰冷惡臭的監牢裏苦挨時光的時候,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就是外面有個好女人在等我。後來,瑪麗來了一封信,說有一個精明狡猾的律師已經出面替她打贏了離婚官司。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像一個舊車胎一樣爆開了花。不過,我同時又找到了一條活下來的理由——就是要親眼看見你的腦袋開花。”

 

“所以你就在電話本上找到克萊爾?”

 

“是的,律師先生。假如你要在我面前施展三寸不爛之舌的話,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正是你幫助瑪麗和我離婚,她又再婚,卻與她第二個丈夫一起死於車禍。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來人的手停止撫摸手槍,抓住槍柄。“你說,我們怎麽會是素不相識?”

 

“可是,我也失去了老婆。”他說。

 

“真讓人遺憾。”來人諷刺道。同時,慢慢擡起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