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鴨旅社

小鴨旅社的女服務員是個年近四旬,臉型瘦長,表情冷漠的中年婦女,她坐在櫃台旁邊的一張藤椅上,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無線電裏播放的故事連載,一邊低著頭機械而有節奏地嗑著瓜子,直到簡東平的耐克運動鞋出現在滿地的瓜子殼邊,她才猛然擡過頭。

“住店啊?”她像隨口吐痰那樣隨口丟出一句話,快步奔到櫃台後面,正襟危坐。現在,她跟簡東平之間隔開了一個櫃台的距離。

簡東平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溫和地問道:“請問這裏是小鴨巷186號嗎?”

她皺起眉頭,好像覺得受到了戲弄。

“不是!”她生硬地回答。

簡東平覺得她其實想說的是,不住店就滾,少在這裏浪費我的時間!

“那麽,門口那張‘要八樂請進’的牌子是什麽意思?”他才不在乎她的情緒,繼續溫和地問道。

“就是,吃飯、唱歌、泡腳、耍牌……反正住了店就知道了,你到底住不住?”

“原來是這個意思。”簡東平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給女服務員看,“你瞧瞧,這是不是你們這裏?”

周謹拍的照片上有小鴨旅社門口的那塊“要八六”廣告,簡東平經過一個晚上的研究,已經大致弄清楚了所有照片之間的聯系,他從中特別挑了兩家旅社來證實他的猜想。因為對比Nancy傳給他的周謹的連載小說《我的荒謬旅程》,再想想她曾經在網上聊天時談到的事,似乎這兩家旅社對她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

女服務員看了兩眼那張照片道:“這是誰拍的,是我們這裏。”

“是我的一個哥們,他向我介紹了你們的,嗯,那個要八樂,讓我來試試。”簡東平看出女服務員有意伸手過來拿照片,他連忙收了起來,他不想讓她剛捏過瓜子的手去抓照片。

“你的哥們看來是個有心人哪,住下來自然就知道了。”服務員的態度來了一個180度轉變,她的臉就像解凍的豬肉那樣變大變軟了,簡東平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在笑。

簡東平決定為這種曖昧氣氛添把柴火,他將手臂支在櫃台上,露出苦惱的表情說道:“不瞞你說,大姐,我出門在外最怕寂寞了,哪怕找個人跟我聊聊天也行啊,只要價錢不是很貴的話……”

“價錢好說,小夥子,你別看我們這兒地方小,我們這店可是開了有10年了,不僅要什麽有什麽,價錢也一向都很公道。你朋友不是也向你推薦了嗎?呵呵,你朋友是識貨的。下次來,我給他打折。”女服務員“嘩”地一聲拿出一本薄薄的黑硬抄本來,“你先登記一下,等到房間後,我再跟你說。”

簡東平在登記簿上隨便登記了一個假名字。

“要身份證嗎?”他問道。

女服務員揮揮手,好像嫌他麻煩。

“上去吧,203房間。一會兒我送熱水來。”她指了指櫃台對面的那個亮了燈的走道。

簡東平拎著自己的睡袋和行李順著走道上了樓。

房間跟他所住過的大部分小旅社一樣,有點臟。

幾分鐘後,女服務員送來了熱水,這會兒她的態度變得更和藹了。

“有個20歲的,說話幹活都行,陪夜還是小時你自個兒跟她說。”她道。

“我朋友說有個叫燕子的,能叫她嗎?”簡東平問道。

女服務員笑了出來:“你那朋友真識貨。我這就給你叫去。燕子是我們這裏最漂亮的姑娘。”

拉倒吧,燕子是這裏最醜的妓女,以為我不知道?簡東平心道。

女服務員笑吟吟地走了出去,過了不到10分鐘,燕子就來了。她看上去大約二十八、九歲,嘴唇上塗了鮮紅的唇膏,身材有點走形,穿著件黑色短袖T恤和寬松中褲,神情倒是有幾分羞澀。

根據周謹的記錄,燕子是小鴨旅社老板的親戚,因為丈夫打工被壓斷了一條腿,無法工作,所以她不得不靠出賣身體來維持家用。“她不美,但客人都很喜歡她,因為她對他們很體貼,來的時候先為他們錘背,走的時候還為他們整理衣服,她從不把客人當作野獸,她把他們當情人、丈夫或者長輩,她還願意跟他們促膝談心。很多人去找燕子,半個小時做愛,兩個小時說話。她跟我也很談得來。”周謹在她的網絡小說《我的荒謬旅程》中如是評論她認識的燕子。

“你就是燕子?”他問道。

“嗯。”燕子笑著點了點頭。他在床邊一坐下,她就麻利地坐到他身邊,捏起他的肩膀來。嗨,這幾下還真受用,如果不是她,還是小肉圓,我大概也就接受了,不知道小丫頭現在在幹嗎,可惜……

“不用客氣,燕子,你就陪我說會兒話吧,我錢照付,你看怎麽樣?”簡東平微笑著站起身,走到最近的椅子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