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暮眼蝶的安息地

王盛佳始終一言不發。但林仲傑並不在意,他已經不期待再從她口中得到什麽,該知道的他已經全都知道了,他可以理解她此刻萬念俱灰的心情,他甚至還有點同情她。在簡東平把那張照片給他之前,他絕沒想到,兇手竟然是這個看上去有點傻氣的短發女孩,但就像是做拼圖遊戲,一旦找到了最重要的那塊,要找到其他的那些就變得容易起來了。

這案子讓林仲傑在局裏名聲大振,就連那一向態度傲慢的年輕上司,如今在走廊上碰到他,也客氣地停下來跟他打招呼,甚至還在大會上公開表揚他盡忠職守,一想到這些,他就不禁對眼前的這個女人產生了某種復雜的感情。

“你在想什麽?”林仲傑溫和地問道。

王盛佳沒有回答,這幾天她瘦了很多。

“你們去過我家了嗎?”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問道。

“對,我們去過了。”林仲傑在逮捕王盛佳的當天,就去了王盛佳的家。

“我媽他們有什麽反應,當他們聽說了我的事?”王盛佳似乎覺得這個問題頗為有趣。

這是一個不幸的家庭,這是林仲傑拜訪王家之後的總體印象。很明顯,這個家庭的主宰者是王盛佳的母親,一個圓臉、說話尖刻、面貌兇惡的女人,她的兒子,也就是王盛佳的弟弟跟母親長得很像,說話蠻橫無理,幾乎每句話都像是在跟人吵架,只有王盛佳的父親對他稍微客氣一點,但那是一個毫無地位的男人,在這個家庭裏就像一個模糊的影子。

“讓我猜猜,當我媽聽說我的事後,第一句從嘴巴裏吐出的話就是‘這個婊子!’對不對?”王盛佳的眼睛裏湧出笑意。

“這個婊子!”這句話的確讓林仲傑印象深刻。他不知道怎樣的母女關系,會讓這個女人說出這樣的話,於是,他只得笨拙地問道:“她是不是不大喜歡你?”

“她喜歡我弟弟。”

“這就是你出來住的原因?”

“對,我也不喜歡她。所以我改了名。我媽姓林。”王盛佳簡短地說。

“你不是因為蕭廣明才改名的嗎?”林仲傑問道。

“當然不是。”王盛佳冷靜地說。

過了一會兒,她問道:“你們找到他們了嗎?”

林仲傑知道,她指的是蕭廣明和林美雲。根據簡東平提供的信息,幾天前,林仲傑在距離上海三百多公裏的一個僻靜山區找到了蕭廣明和林美雲的屍體。

“找到了。”他答道。

“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是一堆白骨了吧。”王盛佳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你就這麽恨他們嗎?”

王盛佳注視著前方,沒有回答。

“你們是怎麽找到他們的?我自己都記不得那個地方了。”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道。

“你知道嗎?陳劍河去過那個地方。”林仲傑注意到王盛佳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我們在他那裏找到一張自制的地圖,那裏面標明了位置、到達的方法和周圍的醒目標志,他還在那張地圖上方寫著‘暮眼蝶的安息地’,所以我們猜測那就是你埋屍體的地方。”

“結果呢?”王盛佳凝視著他。

“的確是那兒,我們還找到了陳劍河的暮眼蝶標本。”

“他把標本放在哪裏?”

“兩具屍體的中間。”

王盛佳目光呆滯,兩只手緊緊絞在一起。

“這我沒想到。”她說。

“簡東平說,陳劍河一心一意想要進入你的生活。”

王盛佳把目光移向別處,然後輕輕地一笑。

“怪不得他一直叫我蝴蝶,我以為他是花癡呢,原來他以為我是他的同類。”

“你一直知道他對你有意思嗎?”林仲傑不禁問道。

“那是大學時候的事了,有一天晚上,我們在校園裏碰到,當時我心情不太好,於是他就陪我說了會兒話,那天我們聊得很愉快,他一直在贊揚我,說我漂亮、可愛、善良,所以我很開心。最後他請求我允許他叫我蝴蝶,因為他說,他知道有一種蝴蝶很像我,有人這麽看得起我,我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他並沒有提出什麽非分的要求。”王盛佳苦笑著說。

“你們怎麽會一起去租李今的房子?”林仲傑突然開始懷疑那不是巧合。

果然,她說:“是他打電話告訴我的,他跟我一直有聯系,我當時正好想租房子,於是他就告訴了我,他確實對我很關心。我確實對他夠壞的。”王盛佳露出愧疚的眼神。

“看來的確是這樣。”林仲傑點了點頭。

王盛佳嘆了一口氣。

“我大概還能活多久?”她突然問道。

“沒多久了。”林仲傑坦白地說。

“我知道,所以我想我該寫封信給簡東平,希望到時候你能幫我轉達。”王盛佳懇切地望著他。

“你不想給你的未婚夫寫封信嗎?”林仲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