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6/25頁)

“對。她挺漂亮,但才十六歲。而且和她聊天很沒意思。”

“他們家信天主教。老爸不會同意的。所以也沒什麽可遺憾的。”

“我知道。”哈羅德皺了皺眉,“他真是個怪人。復活節的時候他還講到了寬容。”

“他要是寬容,弗拉德公爵【5】都能算是寬容了。”亞恩扔掉了手中沒吸完的香煙,“走吧,去和那個老暴君聊一聊。”

“等等……”

“怎麽了?”

“部隊裏面怎麽樣了?”

“糟透了。我們連自己的國家都保衛不了。而且大部分時間我都不能飛。”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誰知道?可能永遠都要這樣了。納粹走到哪兒都能打勝仗。除了英國,已經沒有國家在抵抗了。而且現在英國也是命懸一線。”

哈羅德壓低了聲音,雖然旁邊一個人都沒有:“哥本哈根應該會有抵抗行動吧?”

亞恩聳了聳肩。“就算我知道有,也不能告訴你,對吧?”哈羅德還沒來得及接話,亞恩就踏進了雨霧裏,向遠處那一點光亮走去。

2

赫米婭・芒特沮喪地盯著自己的午餐——兩根煎香腸,一團稀糊糊的土豆泥,還有幾片煮過了頭的白菜——她真想念哥本哈根海邊那間酒吧,那兒光鯡魚就有三種做法,還有美味的色拉、腌黃瓜、熱乎乎的面包和貯藏啤酒。

她是在丹麥長大的。她的父親是一位英國外交官,幾乎一直在斯堪的納維亞國家工作。赫米婭在哥本哈根的英國使館工作,一開始只是做秘書,後來成了一名海軍大使隨員的助理,這位隨員事實上是軍情六處秘密情報機構的成員。父親去世以後,她的母親就搬回了倫敦,然而赫米婭卻留了下來:一方面是出於工作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為她和丹麥飛行員亞恩訂婚了。

1940年4月9日,希特勒進攻丹麥。度過了心驚膽戰的四天之後,赫米婭和一組英國官員乘著一輛外交官專列穿過了德國,到達了荷蘭邊境,再從中立國荷蘭回到了英國。

如今,三十歲的赫米婭已經是MI6丹麥分部的情報分析負責人。她和大部分的工作人員從白金漢宮附近位於百老匯街54號的倫敦總部撤離到了布萊切利園——首都北部五十英裏處的一幢鄉郊大宅。

這裏很快就建起了一棟半圓形的建築,成了這些工作人員的餐廳。赫米婭很慶幸自己能夠躲過那次突襲,但她同時也希望能有個神秘的力量把倫敦街頭的某間意大利或法國餐館也搬到這裏來,這樣她就能有東西吃了。她用叉子挑起了一點土豆泥放進了嘴裏,勉為其難地咽了下去。

為了讓自己能忘了食物的味道,赫米婭打開了餐盤旁邊那份《每日快訊》。英國剛剛痛失了地中海上的克裏特島。《快訊》希望能夠鼓舞士氣,報道說希特勒在克裏特一戰中失去了一萬八千多人。但事實就是事實:納粹又贏了。

無意間一瞥,赫米婭發現有個矮個子男人向她這邊走來,那人大概也是三十歲左右,手裏端了一杯茶,步子很快,不過依然看得出他有些跛腳。“我能坐這兒嗎?”他的語調輕快,沒等她回答就已經坐在了對面,“我是迪格比・霍爾。我知道你是誰。”

她挑了挑眉毛,說:“請自便,不用客氣。”

她略帶諷刺的語氣顯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他回答說:“謝謝。”

她見過他一兩次。他雖然腿有殘疾,但精力旺盛。當然,他不算是個美男子,頭發烏黑而蓬亂,不過藍藍的眼睛卻魅力逼人,粗獷的五官帶著些亨弗萊・鮑嘉的味道。她問道:“你在哪個部門?”

“我在倫敦。”

這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推開了餐盤。

他問:“不喜歡吃?”

“你喜歡嗎?”

“我之前和兩個曾經在法國上空被擊落、後來回到英國的空軍士兵聊過天。我們以為這裏的生活已經很苦了,可其實我們不知道什麽叫苦。法國人已經快餓死了。聽了他們的話之後,我吃什麽都覺得很香。”

“資源匱乏不是廚藝糟糕的借口。”赫米婭朗聲說道。

他咧嘴笑了。“他們告訴過我,你脾氣不太好。”

“他們還跟你說什麽了?”

“說你既會說英語,也會說丹麥語——我猜這應該就是他們選你做丹麥分部負責人的原因吧。”

“你錯了。原因是打仗。之前,在MI6,女人不可能得到秘書助理以上的職位。我們恐怕更適合收拾家務和帶孩子。但戰爭一來,女人的腦子突然變得好使了,我們突然可以擔任那些只有男人的智慧才能勝任的高職了。”

他完全不介意她的挖苦。“我也注意到了,”他說,“這確實有趣。”

“你為什麽要調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