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辛妮德知道自己快要溺死了。跌入水中的時候她就放開了羅裏,但她並不害怕。這是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覺得平靜放松,所以她怎麽會害怕呢?

水漫入耳中,而這怪異的寂靜卻讓人感到放松。她感到肺部的空氣被緩緩抽幹,放任自己聽從命運安排。刀子已經不在她手中了,她滿腔的憤怒也渙然冰釋。辛妮德的瞳孔漸漸放大。陽光從水面直透底部,當她沉到運河水底時,唇邊卻掛起了笑容。

她記起有人曾對她說過,死亡來臨之時,你的一生會從眼前一閃而過。事實卻完全相反。所有的過往都被抹掉了。她已經被凈化洗滌了,而且自從受到傷害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完整的。她曾夢想成為一個善良的天主教徒,然而這條路一直都被人堵死了。

如今一切都太遲了。

突然,她身體裏的生存本能起作用了。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懼當中,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不想死的。

不!

她手腳亂蹬,卻沒有什麽效果,身體裏的力量都被耗盡了。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黑暗淹沒了她。

***

尼克無法從炸彈上移開眼,所有過往的記憶都一齊湧上了心頭。他試圖讓自己記起要做什麽。

天啊,我怎麽能這麽快就忘記了?

他拿出手電筒照在炸彈裝置上。這是個非常基本的裝置,然後他看見了計時器。

該死的!

他進一步檢查了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個炸彈還沒有被人設定過,很明顯是有人把它放在這裏留著待會兒用。他警惕地繞著它看了一圈,然後又往大樓的更深處走去。

他注意到前方有一束光亮,連忙走入狹窄的通道裏,走上另一段小石階,來到了牢房。他轉過一個拐角,驟然停下了腳步。

“站住!”喬恩低吼了一聲,舉起槍。“你他媽的是誰?”

“我是為了那個女孩而來的,放了她吧。”尼克的腦子迅速地轉動著。他本應該了解多一些情況才對。

“你身上有槍?”

“沒有。”

“那你背囊裏面是什麽?”

“那個女孩在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他媽的究竟是誰,來這裏到底做什麽?”喬恩打斷了他,情緒越發激動,話語中的威脅性意味也越來越濃。他走近了些,手中的槍口直指尼克前額。

突然,一束光打在了尼克的臉上。謝默斯·奧卡拉漢正打算開口,嚇了一跳的喬恩已經轉過身來了。尼克抓住機會,轉身拔腿就跑。他跑下台階沿著通道消失在黑暗中,留下冰島人和愛爾蘭人激烈地爭吵著,互相指責對方放走了獵物。

雅典娜·理查茲躲匿在藏身處中聽著這場騷亂。她屏住呼吸,在堅硬的石板上蜷縮成一團,在黑暗中因寒冷和害怕而瑟瑟發抖。腳步聲漸漸遠去,嘈雜的人聲也被靜寂所代替。

她又重新一個人了。

***

喬治·卡裏帕裏接了一個來自上級的電話。通知他美國大使館的幾位代表即將到訪,而且他們對於沒能和總督府裏的犯罪分子協商感到不高興。

這位AISE的局長有很多話想說,但忍住了,因為這樣做只會引起更多矛盾。“我會好好接待他們的。”

一掛上電話,兩名穿著講究的人就出現在他身旁。“特工卡裏帕裏?”

“我是,你是?”

“比爾·克林頓——可不是那個比爾·克林頓。這位是亨利·羅森博格。我們來自美國駐羅馬大使館,我想你的上司已經告知你了。”

“他是跟我說過類似的事情,沒錯。”喬治答道。他們聚集在丹多羅酒店外,秋日正午的日光正好。“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也許,是我們能幫上忙,”叫克林頓的男人答道,“我知道你們正在解救人質。”這個克林頓又高又瘦,理著平頭,長得也並不英俊。

“我不會那樣說,”喬治說,“我們明白有一對美國情侶被困在總督府裏,但我們相信他們也許藏了起來。紅外線成像儀不久就會送到現場,然後我們就能知道裏面到底有多少人。”

“我的確為此而來,”克林頓說道,“我們還知道其中一位美國公民被射殺在總督府裏。這是你們的人幹的嗎?”

“情況似乎是這樣,我們仍在調查此事。”

羅森博格微笑著上前一步。和他的同伴一樣,他的穿著同樣講究得體,從衣領到領帶都一絲不苟。他身材微胖,發際線後退,還有點兒蒜頭鼻,比克林頓要矮上好幾厘米。“你知道我們和裏面的女人聯系過嗎?”

卡裏帕裏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聽到過類似的傳言,但眼下這個可是確切的消息。“然後呢?”

“據她所說,這個和她一起的男人,在職警員羅伯特·戴維森先生,是被大樓外射進來的子彈擊中頭部的,這意味著也許你的一個手下要為此負責。”